黎锦环视一圈没看见林止,立即下铺来。这才发现她在一家农家土瓦房里。土瓦房有些破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穿用度等用具一应俱全,像是常有人居住。黎锦顺着门口出来,是一块石头堆砌的坝子,坝子中央坐着位老妇人,手里拿着把蒲扇,一摇一摇的。听到动静,老妇人抬起头来,笑眯眯说:“小姑娘睡醒啦,在找林小子?”林小子是指……林止?黎锦半是疑惑半是犹豫点点头。老妇人转头去对面的房子里搬出张凳子。对面房子和土瓦房不同,是一栋二层楼新房子。“这是我家。”老妇人说:“我和小林子是邻居,按辈分,他要叫我一声姑婆。小姑娘是林小子的女朋友吧?来,过来坐,陪我说说话。”原来是林止的亲戚。黎锦依言坐过去,近看老妇人更加慈眉善目,不过,黎锦注意到她时不时会用手撑一下腰,像是腰不好。“人老了,老毛病了。”老妇人拿开手,“第一次来乡下?”黎锦“嗯”一声,“林止……怎么没看见他?”“上街去买东西去了。”老妇人用扇子指指旁边的土瓦房,“这房子荒废很久了,前些时候林小子才找人修葺了一番。能住人,但是吃的没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买。”天渐渐暗下来,透过不甚亮的光,还能看清土瓦房的轮廓。黎锦问:“林止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老妇人说:“上高中前是住在这里,高一住了半学期,之后他就搬到了他外婆家。直到高中毕业。”黎锦不解:“为什么高中只住了半学期?”“因为初三他的奶奶生病死了,留他和爷爷住。可他爷爷不靠谱,出去跟人赌,十天半个月不着家,跟了半学期,他就被他父母要求去了外婆家。”老妇人叹一声:“林小子一家是我看着走过来的。他母亲是普通的农妇,学历低,还有点小势力。父亲是有大学学历的文人,被家里人逼迫着相亲,和他的母亲结了婚。可他父亲心气儿高,不甘心待在农村,非要出去闯,把家里交给林小子的母亲一个人把持。”“但是,他父亲家里的那些亲戚都是不省心的,趁他父亲不在,挑拨他母亲和他奶奶的关系不说,还对林小子的母亲刻薄得很。我记得,林小子降生时,他大姑姑竟然怂恿他奶奶,把林小子放桶里捅死。要不是林小子父亲及时回来,硬气一回,怼了他奶奶和大姑姑一句‘你敢把他捅死,我就把你捅死’,可能林小子都保不下来。”“之后,林小子的父亲又去外面打工,母亲一边养着一大家人,一边经营养鸡场,但是,由于林小子的爷爷好赌,被人骗得赔了钱,母亲不得不变卖养鸡场给他抵债,加上,家里还有个高中生要上大学,他母亲只好将林小子交给他奶奶带,一个人也去了外面。”她口中的“高中生”,黎锦想,她应该知道是谁了:“后来呢?”“后来。”老妇人说:“高中生供出去了,考上了大学。他父母出去就是几年,毫无音讯,家里就剩下些老弱幼小。林小子的爷爷照样在外面鬼混,不着家,有时候直接睡在外面。他奶奶也不怎么管他。那段时间,还是我和湾里其他人看不下去了,拉着他来家里吃饭。”“林小子就这样吃百家饭长到七岁。七岁那年,他母亲回来过一次,留了一晚,第二天把把他一起带到了城里。那是林小子第一次进城,坐不习惯长途汽车,听同行的人说,他吐了个昏天黑地。到了城里父母租房的地方,房子很小,还烧着煤气罐。”老妇人比了个高度:“七岁,林小子才这么高。没几天林小子跟着其他人回来了,但是变得跟个闷葫芦似的,谁也不搭理。”老妇人面露懊悔:“我也是后来听人说,林小子到城里的当天晚上,他父母大吵一架,两个人还跑出去寻死。当着孩子的面寻死,真不知分寸!!”“但他们总算看出孩子不对劲,知道孩子大了,不能不让他念书上学。于是送他去上学。上学后,林小子的父母也没回来。直到林小子十岁生日。”老妇人道:“老一辈都说,整岁生日是有特别意义的,林小子十岁生日他母亲给他小办了场,买了两件新衣服,还买了个大蛋糕。”“林小子上了初中,他父母回来得稍微频繁,但是次数依旧不多,待得时间最长的还是他奶奶的丧礼期,而且每次回来能听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我一直担心,他们会大闹一场。提心吊胆三年,他们还是闹起来了。”说到这里,老妇人忽然岔开话:“不知道林小子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母亲膝盖附近长了个肿瘤,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的,我知道的时候肿瘤已经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