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红拂很快铺展好床帐被褥,“老爷休息,奴婢告退。”
“莫走。”杨素一把拉住她,“你来府已半年有余,也该陪老夫睡觉了。”
红拂拼力挣脱,正色言道:“红拂乃一歌姬,绝不伴寝。”
“哼!”杨素脸色一沉,“晋王既已把你舍出,就要听任老夫摆布,这杨府之内,我的话就是圣旨,阖府上下,谁敢不从。”
“老爷,漫说是你,便晋王也未能玷污我的身子,你也休想!”
杨素冷笑几声,逼近红拂:“如若不从,那就休想活命。”
“如若相强,我红拂一死而已。”她拔下银簪,直指咽喉。
双方僵持片刻,红拂缓缓退向屋门:“老爷安歇,奴婢去也。”
“你!”杨素眼睁睁看着红拂走了,颓丧地坐在床上。
眉月爬上柳梢,微风摇动,客房窗上树影斑驳,夜已深,但李靖仍无睡意。他秉烛桌前,正专心致志研读《孙子兵法》。近十年的道门生活,给了他难得的学习机会。他天资聪颖,博览群书,把《周易》背得滚瓜烂熟,解析得出神入化,卜卦算命已炉火纯青。能人最大的长处就在于不满足,他也同样如此。书籍使他思想活跃,《孙子兵法》又使他着迷。近来,他心底萌生出一个新的念头,就是想要在军事天地里大显身手。
户外,传来轻微的“嚓嚓”的脚步声,似乎停步在窗下。李靖回首观望,一个淡淡的人影忽地闪开。是谁在偷窥?怀有什么动机?他扑过去拉开门一跃而出,眼见有个黑影遁入月亮门。飞身跟踪过去,只见月光微,星光淡,花园内枯枝摇曳,黄叶飒飒,哪有人的踪影。李靖心说,真是见鬼了。满怀狐疑返回房中,插上门回转身猛抬头,竟有一妖娆女子在面前站定。
“你是什么人?”李靖略微一惊,旋即认出,“是你!”
女子施礼作答:“妾身红拂特来拜望道长。”
“不知姑娘有何见教?”他想起适才在杨素那里,红拂时而脉脉含情时而火辣辣的目光,总有些不自在,也不敢正眼直视红拂。
红拂倒是快言快语:“奴家与道长几番接触,见道长骨格清奇,相貌出众,谈吐不俗,胸藏锦绣,早生爱慕,藤萝欲附松柏托付终身。”
“这如何使得!”李靖心情复杂,他似乎感到突然,又似乎期盼红拂这样做,“我乃出家之人,业已跳出三界外,不恋红尘。”
“李先生。”红拂干脆改变了称呼,“这桌头的《孙子兵法》足以说明,你胸怀大志,不会久居道门。”
李靖曾为红拂的妩媚动心,如今更为她的睿智所动,但他不能没有顾忌:“姑娘曾侍晋王,如今又为国公杨大人所钟爱,岂是你能……”
红拂抢过话来:“我虽系女流,但亦有头有心有热血,终身绝不受制于人,倘主人阻拦,我一死而已。”
“姑娘一身侠气,堪称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李靖欲言又止。
红拂何等聪明,早知他言外之意:“请先生相信,我红拂秉性刚烈,生来不曾屈从。虽说身在侯门,但莲出污泥,我自冰清玉洁。若是败柳残花,有何颜面耻求依附。”
“姑娘言重了,贫道失敬。”李靖自觉羞惭,“请坐下一叙。”
二人在八仙桌两侧坐定,李靖意欲解疑:“适才可是姑娘在窗外?想不到你武功过人,神出鬼没。”
“非也。”红拂置之一笑,“我是在先生去花园时乘虚而入的。”
“奇怪,遁入花园的又是谁呢?”
“哐啷!”房门被一脚踢开,气呼呼的杨素恶狠狠站在门前。
李靖惊怔一下,旋即镇定下来:“原来是杨大人。”
红拂若无其事地起身见礼:“请老爷上坐。”
杨素跨进一步:“你们干的好事!”
“大人,我们可是规规距距非礼莫为呀。”李靖解释。
“老爷,奴家与李先生话未说上几句,更不曾做什么。”红拂则是反驳。
“当场被我堵住,还敢强辞狡辩!”杨素气得发抖,“李靖,你出家之人,不守道规,勾引老夫爱姬,我岂能容你。”
“老爷,请你不要信口雌黄,是我主动来此,你怎能有辱李先生清白。”红拂挺身而出。
“小贱人,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杨素逼近红拂,把积郁在心底的不满全发泄出来,“你来我府中半年,至今不肯伴寝,装模作样,推三阻四,你是什么金枝玉叶吗?!老夫怜香惜玉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我是歌姬,但并非你侍妾。金枝玉叶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我同样有做人的尊严。”红拂毫无所惧,“杨老爷,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倾慕李靖已久,决心委身于他。”
“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如此叫嚣!”杨素气恼已极,“不信我堂堂国公,制服不了你一个歌女。”
“你可以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掠地,可以左右皇帝役使百官,但你却不能征服我的心。”红拂靠近李靖,“我的心已经属于他。”
“我剜出你的心!”
“你可以做到,但你却不能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