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空间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分开,让我们难以认出彼此,滋生而出猜忌与无望,令我们在这距离之中越走越远。
我是否能够看到这条路的尽头……我仍然要待在这里,我看不到终点,只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可今天我只想把它们全部丢弃。
让一个人等待自己……那是十分残忍的事情。
任何人都没有义务与必要,为了某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去让自己的心反复受时间的经磨。
我太自私了……只是担心他可能不会再等我,这样的滋味充斥在我胸腔,它们令我的心情变得苦闷难堪,夺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没有办法继续待在实验室。
上帝……我想请问您,您也要从我身边夺走他吗?我只剩下他了……请您不要带走他。如果连这份最卑微的爱都消失不见,我不明白我停留在人间的意义。
我的职责,我的使命,我的身份,我对它们毫不在意,我只在意我身边的人类,那些可爱的人们,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了。
有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秉性,我的那些毫不在意,能够称之为人类身上拥有的美德。而另外一些时候,当我心中的渴念,它们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时,我变得刻薄而自私,被名为爱-欲的阴影侵蚀。
我想占有某个人……仅此而已。他的全部时间,他的全部注意力,他的身体和心灵,我想全部属于我。我不想让他遇见某个人,想到他可能会遇到更好的人类……上帝,您这是在凌迟我捧在掌心的心灵。
仅剩这么点儿了……我所珍惜的情感,请您……请您不要带走它们。
除此之外,我没有话可说了。
缄默是我生命唯一的底色。
我沿着湖畔森林,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先前我没有走过这么远,当第一片落叶飘至我肩侧,树上一半的树叶开始变黄。
夜晚的暮色,它们更轻易的来临,秋天来了,白昼会越来越短,天亮的不那么容易,临近傍晚时黑夜笼罩着这片森林。
我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娜塔莎。她在门外忙碌,阁楼外的花盆那里,她正在整理它们,她似乎烤了很多的松饼,我闻见了香味。我很想和她问好,我的嘴巴在夜色中一并被缝上了。
——晚上好,林博士,您还好吗?
娜塔莎朝我比划手势道。
“还好,感谢您的关心,娜塔莎。”我对她道。
我们只讲了这么两句话,我注意到我上楼时她仍然在看我。或许是我总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当我失落时,我隐藏在皮囊下的了无生机,它们全都从缝隙冒出来。
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明天仍然是新的一天,我还有尚未完成的实验。早晨阳光穿透窗户照进来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这么想着,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我的身体并不那么争气,我总是想起长官,因此难以入眠。
很长一段时间以前,我仍然住在长官那里的时候,我想起来,我们常常一起下棋。他似乎习惯失眠,会在每个我失眠的夜晚陪伴我。尽管他并没有那样说。
我应该想一想其他的事情,值得高兴的事情。除了长官之外……张恒可能在哪里研究新型机器人,那是他喜欢的东西,那里才是他的归属之地。至于我们先前说过的……一起舍弃六便士,去追逐月亮之类的,我想我们已经做到了。这样的诺言,总是难以实现,没办法贯穿一生。
至少我们已经走过了一段路……这样,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想起了格尔斯,那条冷酷热烈的小人鱼。他已经逃离了人类,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永远永远……最后一面我们有好好的告别。
阿尔敏……阿尔敏,我带你离开了多姆阿莱勒,我陪伴你走过了生命最后一程,我已经知足,我再也无法祈求更多。上帝已经令我受尽了折磨。
那些玫瑰币……那是我最珍贵之物,它们永永远远地陪伴着我,犹如天上的繁星,这样就足够了。
原来,曾经我有过许多幸福的日子,有他们的陪伴,他们不断地照亮着我。
他们在我梦里出现,恍惚之间,我回到了在人鱼研究所的日子。我在鱼池边给格尔斯喂食,离开实验室时,我和张恒一起前往食堂,走在路上时担心碰到长官,搬去了多姆阿莱勒,见到了海格身旁的阿尔敏。
我们各自回归原本的位置,这是最完美的幸福结局。
“……林博士。”恍惚之间,我听见了耳边有人在呼唤我。我的脑袋变得十分沉重,身上失去了力气,这让我回忆起被注射失温剂时的感受。
是谁在呼唤我……楼下的邻居,或者是查尔林?还是海娜,或者哈德桑。我并不知情。
“……林博士……他还好吗?”我听清了,那是海娜的声音。
我睁开了眼,这是我的房间,靠近森林的红房子。我身边有很多人,他们都来到了这里……海娜,查尔林,娜塔莎,哈德桑,他们都在这里。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娜塔莎的面容在我瞳孔里变得清晰,她比着手势,我看懂了她的手语,她在讲我的身体,原来我生病了。
——不太好,他发烧了,烧的十分严重。如果明天之前不退烧的话,需要采取干预治疗。
“前天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好,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平常太辛苦了……我想在他醒来之后,我们需要规定一下他的工作时间,他实在太忽视自己的身体了。”海娜在我身旁道。
“林?你醒来了吗……你看看我们,你有什么烦恼吗,请你尽快醒过来。上帝保佑……请赐予他平安健康。”
“我想他这几天看起来并不高兴,尽管他一直在努力微笑,可能有什么事情在困扰他。他这几天的气质很像赫离,我那个年纪小的师弟,他总是一个人待着不怎么讲话,那种气质相形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