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磐迷惑一瞬,却很快咂摸出了这句话之间的关窍,心中陡然涌上一股后怕。
北境王父子手握二十万大军,即便是再忠心不二,也躲不开天子多疑,若是有心人要拿他今日之言做文章罗织罪名于北境,赵磐只怕自己一条草芥之命不足偿。
一时间那笔直的脊背坍下几分,赵磐以目视地,不敢直视霍洄霄凌冽的双眸:“小人思虑不周……”
霍洄霄向来都是点到为止,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打断他,赵磐立马闭紧了嘴唇。
“起来吧。”霍洄霄牵着飞电往校场里去,远远便听见一阵喧哗,北郊这地儿荒凉,可北郊的校场似乎还挺热闹……他敛眉,一壁问后方紧跟着的赵磐,“北郊校场由何人看守,好大的排场,还等着我去见他么?”
夹墙阔门,无人把守,跑马场演兵台居中央,号子营四周围拱,大纛旗面泛白,猎猎作响……赵磐良久未答话,神色凝滞。
“怎么,哑巴了?”霍洄霄哼笑了声,大步跨进校场内。
赵磐不及阻拦,只得紧随其后。
……忽而一阵朔风迎面,酒肉臭,脂粉腻香,女子娇笑杯盏叮铛夹杂着刺骨寒意劈头盖脸。
“怎么回事?!”霍洄霄神色陡然一变,冷声问赵磐:“回话!”
门口两个侍卫瞧见了霍洄霄,已经跑进屋里报信去了,赵磐双眼不敢直视霍洄霄,只盯着地面拱了作了个揖:“回世子爷,来的是殿前司副指挥聂小琪聂大人……”只这半句,他便紧闭双唇不再言语。
“聂小琪?”
纨绔堆里摸爬滚打小半月,霍洄霄晓得这人是沈青霁的亲外甥。
霍洄霄面色沉了沉,丢开了飞电,将马鞭往后一扔给赵磐,径直朝号子营中间的帅营走去……一丈之距,一人带着两个侍卫推门出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世子爷大驾,小人有失远迎,还请世子爷恕罪……”
这人白面无髭,缺了一只右眼,嗓音纤细,与赵磐一对比,再加上一脸谄媚的笑意,若说是武将,他更像是宫里的太监。
看霍洄霄蹙眉扫了他一眼,这人解释道:“世子爷不认得小人,小人是北校场的总管苟利,当年在北境王爷手底下做事,瞎了一只眼上不得战场,便替霍家做条看门的狗……”
阿耶手底下还有这等人,霍洄霄竟不知。
苟利瞧见了霍洄霄身侧的赵磐,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很快便压下去。
霍洄霄并不正眼看这人,苟利仍旧笑得滴水不漏,推门迎霍洄霄进屋:“琪爷听您来了,叫小人请您进去吃盏酒,世子爷赏个脸。”
“琪爷?”霍洄霄嗤笑了声,“他是你哪门子的爷?!”虽然他在笑,可脸上已经阴沉的滴得出水,
“怎么?这校场是他琪爷的还是他舅舅沈青霁的?”
话说得直白,苟利只听人传,这位北境的世子爷自进郢都以来,日日耽溺酒色,是个纯粹的纨绔草包,校场这事儿灌他几杯酒便糊弄过去了……
然而此刻,苟利却从世子爷那双浅茶色的双眼里感到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杀伐气,恰似一柄刃泛冷光的刀横在脖颈。
一时之间,苟利神色僵了僵,不知该说什么。
……
霍洄霄亦不待他回话,跨过门槛径直朝里而去。
过了落地罩,中央立着四扇琉璃屏风,穿得轻薄的女子侍立两侧,各个妩媚妖娆,灯光透过琉璃扇照出人影绰绰,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霍洄霄蹙了蹙眉,脸色愈发阴沉,大步上前,“哐”——一脚踹翻了四扇琉璃屏风:“哪个是聂小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