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巍反问,“哦?莫非世子爷与圣上另有他说……”
霍洄霄截口道:“卢兄说笑。”要有,有的也只是仇。
提起沈弱流这三个字,霍洄霄只觉胸中窜起一股邪火,转念一想,这些人敢在他跟前说这话,一个沈弱流已是不放在眼里,就算加他这么个草包世子爷,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卢巍见提起圣上,他立马变了脸,心觉有戏,继续撺掇道:“世子爷放心,只需这个数,”他伸手比划了个三……三十万两,继续道:“十二州四卫所军器皆归北境所有,届时既有了东西,又省了银子,岂不两全其美?”
霍洄霄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冷笑,这几人明摆着是将他当猴耍。
军械所用,是为大梁守江山,却又要拿银子去买大梁的军械,这是什么理?
奸佞当道,这就是理,答案显而易见。
三人目光紧随,霍洄霄默了几息后才按着额头笑了几声,醉醺醺道:“甚好,甚好,嗝……”三人终于放心,却听他打了个酒嗝,话锋一转大着舌头道,“不过此事、此事我也做不了主……不如我修书一封,告请我阿耶如何?”
闻言,卢巍脸色几变,“这……”
“卢兄,世子爷都醉了。”苏学简倒是镇定,摆了下手截断他的话头,对霍洄霄道:“此事还请世子爷尽快修书告知北境王爷。”
霍洄霄歪着头呢喃,“卢兄放心,我明日……”人已经闭上了眼。
卢巍见他睡了过去,皱眉压低嗓子,“苏兄为何阻我?今日不将此事定下来,难免夜长梦多呐。”
苏学简倒了盏酒微微一笑,“卢兄见谅,与北境做这笔生意,如何绕得过北境王爷。”
卢巍默了默,看向聂小琪,试探道:“聂兄以为呢?”
隔湖歌娘唱完一曲,换作折子戏,钹鼓声响好不热闹,聂小琪兀自吃着盏茶醒酒,闻言眼风一扫,“卢兄说话仔细些,我今夜不过应邀来吃杯酒……”慢条斯理将杯盏搁下,淡淡道:“与我何干呐。”
“是,是……”卢巍压下眼中一抹阴鸷。
苏学简寻了个话头将此事揭过,又是一派和气地看折子戏上演,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有一个小厮走到苏学简跟前俯身贴耳说了句什么……苏学简“腾”地站起来,只是一瞬,他便恢复往常神色,对众人笑道:
“几日前买了一匹烈马,下人说是不知怎地发疯伤了人,我去看看,诸位自便。”
他跟着小厮步履匆匆走去了后院。霍洄霄此刻假寐着,目光微眯,顺着苏学简离去的方向看去……来时他亲自将铜爵牵去马厩的,怎么没见有什么马。
心念一动,他醉眼蒙胧地踉跄起身,朝亭外走去,后方卢巍诧异,“世子爷这是去哪儿呐?”
霍洄霄醉醺醺道:“醒酒。”再转身时,眼底一片清醒。
……
“这么说,他们是谋划着将南十二州的军械买给北境?”沈弱流一身月白锦衣坐于上首,苏学简跪在堂正中回话。
这是后院一处偏僻屋子,鲜少人来,很是寂静,苏学简自进了郢都与卢巍等人混熟就递了消息给宫里,却未曾想圣上竟亲自到访,如此突然,园内又有卢巍霍洄霄等人在,他来不及准备,只能委屈圣驾。
“是。”苏学简以目视地,不敢直视天颜,“圣上造访,小人怠慢了,还请圣上恕罪。”
沈弱流抬手示意他起来,“无妨,是朕来得突然,不承想竟撞上了霍洄霄他们也在苏府。”苏学简站起来,他又问,“霍洄霄答应了?”
苏学简拱礼,如实答道:“世子爷说要修书问问北境王。”
沈弱流没忍住,轻笑了声,顿了顿,才垂眸凝视着手腕,淡淡道:“霍洄霄……卢巍只怕要在他身上吃大亏。”
苏学简不解其意,一时间未敢接话。屋内很静,能听到隐隐约约丝竹声。沈弱流很快敛了眸色,“朕知道了,你去罢,离开久了难免叫人生疑。”他站起来将帷帽戴上遮住脸,“他们既在,朕也不宜久留。”
苏学简一揖,“是,小人恭送圣上。”
沈弱流朝苏府后门走去,为避免太过惹眼,没叫人跟着,苏学简是他的另一个线人,工部侍郎的独子,自小养在涿州外祖家,背景干净,若有人想查也查不到沈弱流这里。
……苏府后院冷冷清清,沿着台阶下到庭中,假山穿插着湖泻小路,路旁侧不时有几株丹桂,星点的小花缀在绿叶间,香气盈鼻,沈弱流独自走着,不时有几声虫鸣,一阵秋风飒飒而过,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后悔没叫个小厮打灯跟着。
他目不斜视,不敢去看那些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加快了脚步,走过几丛丹桂穿插的小路,这时,忽闻一阵窸窣细响,丹桂丛被拨开——
未待他反应,一只手死死钳住他拉入了黑暗,冷笑道:
“臣还好奇苏学简几时养了匹烈马……这马原来是圣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