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洄霄道:“不是它,是它娘。”
“它娘?”
霍洄霄将他脚腕放下,抬眼,与他对视,那双浅眸光华流转,犹如溶溶月色下浅金色的湖泊。沈弱流挪开了目光。
“圣上该知道些的,”霍洄霄扒拉了下火堆,唇角勾笑,
“六年前挐羯可鹘伦部突袭仙抚关,我阿耶迎击,却不想遭遇大雪被困仙抚关,我没有办法,为救阿耶只能拼死一搏,带了一千人绕镜州突袭羯人……”
眸中火光跳跃,仿佛回到了那一夜,“圣上没见过红蓼原的雪暴有多可怕,雪打在人身上生疼,积雪能将一个成年人淹没,冷,彻骨的冷,视线里除了雪还是雪,还会雪盲,实在是看不清东西……我带一千人走了不过百里地,就有人走散了,最后我也走散了。”
霍洄霄嘲讽一笑,“除了雪,红蓼原还有许多的猛兽,人怕雪,有的畜生却不怕,到了夜晚野兽便会出来狩猎,那一夜我又冷又怕野兽……那个时候我冷得动不了,可斗不过它们。最后实在冷得神志不清竟摸了个狼窝钻进去,母狼刚下崽,我进去,它爪了我一爪子,最后不知怎么竟也没赶我出去,”
他抚着前胸爪痕,“伤口就是那一爪子留下的。”
沈弱流忖了忖,“母狼死了?”
霍洄霄微微点头,“夜里有野兽夺窝,它没打过死了,留了两头小狼崽子,我第二天将它们带出了红蓼原,路上冻死了一只,一只我养大了。”
那时他才十五。
沈弱流不动声色,看他浅眸熠熠,光华流转,蓦地悟出:眼前这个霍洄霄才是真的霍洄霄。
地痞流氓的皮囊下藏着一颗炙炙热忱,洒脱飞扬的少年心。
霍洄霄将一根干柴丢进火堆,火星子四溅,“这倒怪了,圣上竟会对臣的事感兴趣?”
沈弱流别开眼,“切”了一声,“朕又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说这些。”
夜已经很深了,如浓墨洇开在洞外,狼在外仰头嗥叫,沈弱流朝那黑暗看去,“我们不回去吗?”
“白天是我们猎野兽,晚上可就是他们猎我们了,一个跛子,一个伤残,去给他们送消夜吗?”霍洄霄挑眉,双眼微眯,
“况且,圣上知道究竟是谁想杀你么?”
沈弱流哽住了。
虽不能断定,心中却已有大概。
夜深好行事,现下回去,难保再遇不测。
此回出宫他没叫人跟着,只有沈七在八大胡同接应,一夜未等他归来,定会有所行动,届时也更安全些。
只是福元怕要在宫里急死了。
霍洄霄将自己的外衫丢过来,兜头盖住沈弱流,“夜里冷。”自己靠着洞壁阖上了眼。
思绪被打断,沈弱流气急败坏地从头上扯下那件外衫,本想扔回去的,一阵夜风灌进来,他打了个寒噤,最终还是将那件外衫裹紧在了身上,阖上双眼。
鼻子轻嗅一口。
……一股暖洋洋的狗味。
第29章第29章
月上正空,秋风萧瑟。
大帐台上,卢巍来回踱步,旁侧苏学简亦是一脸愁容,二人虽各怀心思,此刻担心的却都是同一件事。
旁侧宇文澜将打猎回来满脸热汗,婢女端来一盏雪饮子,他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边宽慰二人,
“卢兄苏兄你二位快坐下罢,这么来回打转,看得我眼都花了,有世子爷同行,小柳公子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不提霍洄霄还好,一提霍洄霄两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卢巍冷脸,“宇文兄倒是淡定!那世子爷是个什么性子你岂会不知,他此番掳了小柳公子去,不知要做什么勾当!刚进郢都便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在我做东的局上,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哪里还有脸面对苏兄!”
这个“掳”字用得实在是微妙,好似将霍洄霄钉在了歹徒劫匪的那根柱子上。
方才却只听婢女言小柳公子与世子爷共乘一马出去了,谁又见的是世子爷掳了他去?
宇文澜微微皱眉,却不置一词。
卢巍存的这点儿心思谁不知道,显然是对苏兄这位表弟起了旖旎心思,见他与霍洄霄一同出去,心里不爽罢了。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苏学简此刻一张脸煞白,眉宇之间愁云密布。
霍洄霄性子随心所欲,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