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洄霄拿筷子喝了口汤,挑起一箸汤饼,劲道的汤饼刚咽下胃,旁侧传来一道暗含笑意的声音,
“哟,世子爷还好这口?”
霍洄霄从碗里抬起眼,却见是卢巍,蹙眉掩鼻,衣冠散乱地站在一臂远处……他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吃汤饼,
“卢大公子这又是从哪个鸳鸯被里刚钻出来?这浑身的酒气脂粉味。”
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卢巍扽袖走来,在他身侧条凳上坐了,盯着油腻腻的桌面,笑了一声,
“羊肉腥膻,小摊小巷的脏污简陋,胡人做出的东西指不定有多腌臜呢,世子爷也敢入口,不怕吃坏了身子。我正要去时烩楼用早点呢,不如世子爷一块儿?”
霍洄霄停下筷子,扫了他一眼。卢巍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倏然回神,
“哎哟,世子爷担待,瞧我这,竟忘了世子爷也算半个胡人呢……”
筷子继续挑起汤饼,霍洄霄不咸不淡道:“卢大公子脑子就那么点大,我与你置什么气?”
卢巍恼怒,正欲发作,却像是想起些什么,压下怒气,意味不明道:“世子爷有这个胃口吃便多吃点……小二,再给这位爷上一碟羊肉烧饼。”
他丢给小二一颗碎银,才含笑继续说,“……这碟烧饼算我请世子爷的,怕是世子爷过阵子就该没这个胃口了,能吃就多吃些吧。”
霍洄霄觉他这话里话外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思,停下筷子笑了声,
“卢大公子若要赔礼就去北境王府门口等着,看我哪天心情好了自会见你,若不是……也别阴阳怪气地杵在这里煞风景,满身的脂粉酒味平白倒人胃口。”
卢巍摊摊手起身,笑得春风得意,“得,世子爷既赶客了,那我也不好再扰世子爷雅兴,回见。”说完,他便抄着手气定神闲地走了。
霍洄霄埋头吃汤饼,琢磨着卢巍那没谱几句话……琢磨来琢磨去,只觉这人怕是腚跟脑子长反了,成日的拿嘴放屁!
一大碗汤面吃得一干二净,连汤都喝干了,霍洄霄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油腻腻的桌面上,卢巍点的那碟酥皮羊肉烧饼一个没碰……路过条野狗,顺手丢给它了。
狗得一顿饱餐不住地摇尾巴。
霍洄霄抬腿跨上马背,朝北郊驰去。
*
谢三这些日子除了办一些世子爷交代的事,其余时间都窝在北郊的校场里看着严瑞兄妹三人。
北郊校场比邻白霜岭,除开周围几十里的平原,后与郢都隔着几重山,只有一条被荒草埋没的青石道可通此处,再则地处荒凉,久而久之便被忘了。
一个被遗忘的地方恰好是养兵蓄锐的绝佳之所。
狼营三百猛士,除开那些扮作挑夫走卒埋藏于八城郢都探听消息的,其余都囤在此处,谢三得闲连同驻守校场的懒散侍卫一起操练他们。
日子久了北境的狼更像狼,校场没骨头的狗也练出几分狼样。
谢三今日要进郢都一趟,正在套马,却见校场外荒草中驰来一匹良驹,策马之人浅眸玄服,腰佩直刀,项前鸣镝坠子利刃在金乌照耀下晃得刺眼。
狼嗅到主人的气息,从山林中远远奔来,缀于马后。
谢三眯眼看了一阵,拍拍马屁股叫它去吃野草,自个儿咧出笑前去迎接。飞电顿蹄,仰喷鼻息,霍洄霄翻身下马,隔老远喊了声,
“三哥。”
“世子爷。”谢三笑道:“我还正说要进趟王府找您呢!”
狼走到霍洄霄身侧,狗似的吐着舌头,霍洄霄摸着狼头,“今日得空,来遛一趟飞电,老拘在郢都那一亩三分地,只怕他日成了没血性的驴子,跑不回北境去……这家伙吃胖了不少。”
“这地方的野物没红蓼原的野性,它在白霜岭毫无对手,都快成霸王了。”谢三看着狼那双森然绿眸道。
霍洄霄笑了笑,拍拍狼背,叫它自去玩耍。谢三敛笑,压低声音,
“我按您的吩咐盯着严况,得知他私下已将手中大部分宅子田庄置换成了银子,送去了喆徽给他儿子严尚则,除此之外,严况这些天连府门都不怎么出,怪得很……世子爷,你说他这是知道难逃一死认命了还是暗地里又憋着什么坏?”
霍洄霄望着远处山林拱卫的白霜岭,双眼微眯,“严尚则与绪王一党的姚云江共谋喆徽税案,严况为保这个独子屡次忤逆犯上,刺杀沈弱流,只可惜有勇无谋,还想将我北境王府牵扯其中,蠢得很!不过我倒是好奇严瑞此人又在这中间做了什么,使得沈弱流宁放弃其他线索,也要硬揪住他不放……”
天穹高远,澄澈碧蓝,朔风刮得脸疼,霍洄霄收回目光,话头回拉,“严况有那个胆子刺杀沈弱流,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还是要盯紧点。”
谢三抱拳,“是!”
霍洄霄背着手往号子营里走去,笑道:“三哥忙你的,我去看看兄弟们。”
隔老远谢三高喊,“那帮混球闲得蛋疼天天编排世子爷,照我说,您该一人赏他们一百军棍!”
霍洄霄背着挥手,走远了。谢三笑着拍拍飞电,牵了它去饮水,这时白霜岭山头急掠来一只脚杆上带铁扣的青隼,一头扎进水槽里。
飞电受到惊吓仰头嘶鸣,谢三一边拍着飞电马头安抚,一边把那只青隼从水中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