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知那人是谁,也不知那是何地,却根据孩子月份有个大概猜测。
他觉得,这件事情大概是发生在秋猎那个月前后,虽不笃定,却也猜测这个孩子可能是严况与他下药那夜有的。
可那夜百官随侍,在他失去任何知觉的情况下,任何一个男人只要起了歹心,都有可能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严况给他下这种药,下完药又想对他做什么呢?
做了还是没做……其间太过肮脏,沈弱流不寒而栗,不敢再细想下去。
好的一点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并没有在事后来找过他,说明他应该不是想以此要挟。
可孩子马上就要足四月了,沈弱流不敢赌。
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若发现他的生父是沈弱流最不愿的那一位,届时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生了就要负责。
太多的不确定性使他不能,也不敢留下这个孽种。
福元不懂他心中诸多忧虑,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有个人陪着圣上,好叫他这条危机四伏,尔虞我诈的阴霾之路,能稍微见得些日光,温暖一些,心累之时能有一隅供他不受任何烦扰地睡上一觉。
人没有爱该有多孤寂呀?
可他与圣上,胜春与圣上,日后的佳丽三千与圣上,皆不可论爱,九五之尊面前,尊卑有别,只有真正与他势均力敌,可共同眺望同一处风景之人才可论爱,比如从圣上肚子里生出来流淌着一样的血的小主子。
福元笑了笑,“奴婢粗笨,想事情也简单,不懂那许多,只觉得无论小主子的生父是谁,他都有圣上的一半血脉……有圣上的血脉必定是一个极聪明可爱,极漂亮良善的小娃娃。”
沈弱流一怔。
一直以来,他都将这个孩子视为外物,视为一个附在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没有生命,让他烦恼的存在。
福元却一语点醒梦中人。
沈弱流恍然发觉,这个在他腹中一点点长大的孩子竟然切切实实流淌着他的血,是由他一半骨肉一点点喂养,捏塑出来的一个生命。
就像是将你抽筋扒骨,再用血相和,塑造出来的一个泥人。
只不过这个泥人是有生命的。
自己一半生命的延续,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情。
沈弱流手落在腹部,掌心感受着隔着肚皮传来的温热,心口有些酸涩,“罢了,这药不不必煎了。”
……暂且留他一时。
小东西还不足四月,在此之前,他只需将秋猎那日他最不愿是孩子生父的人排除掉便是。
第一个,是严况。
福元大喜过望,不禁从地上跳起来道:“圣上要留下小主子?!”
沈弱流不多说,只是笑了笑。
福元喜极而泣,抬袖揩眼泪,又给沈弱流盛了一碗甜羹,絮絮叨叨道:
“圣上怀小主子辛苦,要多吃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与奴婢说便是,天越冷了,圣上的衣服得叫司衣房来裁新的,月份再大些的衣物也得提前备着,这小主子的衣物用具也得赶紧准备起来……”
沈弱流好笑地摇了摇头,端起甜羹一勺勺吃着。
这时,胜春从外进来,拱手道:“圣上,苏学简那头来了消息,说北境王世子爷叫他传信给您,说圣上若想要严瑞跟于梨,明日便去北郊校场走一趟,还有……”
胜春看了眼圣上,顿了顿才继续,“世子爷说,圣上若有那个诚意,便不要再叫北镇抚司那几条狗在校场周围打转。”
沈弱流愣了半晌,才将碗搁在案上,双眉微轩,“福元,今早的太阳从哪儿出来的?西边还是东边?”
凭他威逼利诱,仍旧死咬不放的疯狗此时却突然松了嘴。
这倒是奇了。
第38章第38章
马车停在麻石道前,福元先下去,放了脚凳,伸手去扶车内之人,
“圣上,地上碎石子多,您可仔细点儿。”
校场两面环山,朔风吹过犹如穿堂,风势更烈,沈弱流刚踏出车门便被吹得衣袍翻飞,不禁拢紧了身上白狐大氅,此番深入虎穴,又摸不准那条疯狗个意思,到底还是没方向单枪匹马孤身入内,不远的暗处,沈七沈九带着锦衣卫远远地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