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弱流振袖而去,大步踏出楼门。
霍洄霄唇角勾笑,慢条斯理地在后缀着……
时辰已不早了,楼外宾客错落,醉醺醺地东倒西歪,夜风吹不醒他们,却吹醒尚且清醒的人。
沈弱流站在马车前,欢楼之上,暖黄,绯红灯光洒落他身,镀上一层浅淡金光,这刻不戴幕篱,艳绝五官锐气削减,更显柔和,含情双眸余光扫向后方。
霍洄霄踱步上前,将手中幕篱给他戴上,纱帘褶皱寸寸抚平,
“路上小心,三日后我会去西郊查此事,你不来也无妨。”
隔着纱帘沈弱流欲言又止,“霍洄霄……”
灯火葳蕤,霍洄霄那双锐利浅眸此刻亦十分柔和,光华流转,“嗯?”
“算了。”沈弱流终是问不出口,轻声道:“国贼是谁,朕要亲手将他揪出来,三日后朕与你同去。”
他转身,上了马车,帘帐四落,车轮辚辚而动……直到走出很远,沈弱流才挑开窗上帘幅,朝后望。
霍洄霄仍旧立在原地,面向这边,身影只成豆大一点,灯火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光辉。
沈弱流微微一怔,脑中仍旧在思索霍洄霄那句话:
“沈弱流,可我喝醋了……酸得厉害。”
他在醋什么?
是他先说的,待他回红蓼原之后,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却又说他放不下,却又说他醋了。
霍洄霄那张嘴,十句里没有一句真话,若是玩笑也说得通。
前后相悖,左右互斥,哪句真哪句假,沈弱流看不分明。
……当是玩笑之言。
最好是玩笑之言。
腹中小混账犹如游鱼,浮出水面轻啄肚皮,微不可察。
心跳荡碎一地清辉。
*
殿内点了四合香,香味清冷,如雪中松柏。
沈弱流蹙眉,语气微有疑虑,“张太医,以你之见,朕腹中龙子尚且不满四月,为何近期会频繁异动?”
张太医将脉案收了,左右扽袖,跪地叩首道:
“回圣上,圣上脉象来看,龙子并无异常,反倒十分康建,若是胎动早现,臣以为反倒是好事……”
“好事?”沈弱流轻抚小腹,那处隆起明显更大了,只是秋冬穿得厚加上衣袍宽松遮掩,叫人瞧不出异样。
张太医道:“说明小皇子灵智早开,更能体察圣上心情而做出反应,亦或是圣上近期接触的外物使腹中龙子也觉得喜悦……”
沈弱流最近接触的只有霍洄霄那个混账!
他父皇都要被那个混账气死了。
然而腹中小混账却在哪里高兴,甚至过早出现胎动?
简直是无稽之谈!
沈弱流眉头愈发紧蹙,“张太医,你最近是不是在偷偷研习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朕瞧你这些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张太医额上冒了一圈冷汗,忙叩首道:“臣不敢,臣所言句句属实……”
“罢了。”沈弱流懒得再与他扯皮,挥挥手道:“朕腹中龙子无恙便好,你这几天日日来请一回平安脉便是……下去吧。”
张太医浑身冷汗津津地退下,沈弱流拿着折子,朱笔批红。
博山炉香雾冉冉,如山头雾霭,丝丝缕缕……朱笔在折子上落下一滴墨点,沈弱流迟迟不见下笔,神思飘转九霄云外。
这些天他尝试着找谢甫所言的媒介,却仍旧一无所获。
只是在梦中,那夜勾住他腰的臂膀坚实有力,滴滴热汗饱含欲望从他胸口滑落滴在他腹部,灯火时时晃荡……他怎么也瞧不清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