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款步到水榭中央,福礼,“奴将弦音调好了,诸位贵客想听什么曲子,奴献丑一试。”
宇文澜就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眼眸一亮,顺着台阶打圆场,“挑你最拿手的弹便是。”他看向霍洄霄,陪笑道,“这位公子的琵琶是八大胡同最好的,世子爷听听……”
霍洄霄垂着眼,没说什么。
宇文澜见有戏,便朝那小倌示意,有人搬了绣墩上来,小倌坐下,抱着琵琶勾下第一个音,随后轻拢慢捻抹复挑,行云流水,乐声传到湖心,引得几艘画舫停驻。
一曲下来,万籁俱寂,唯有帘外簌簌雪声。
小倌抱着琵琶微福身,“奴献丑了。”
宇文澜还没说话呢,便听霍洄霄轻笑了声,“琵琶弹得尚可,也难怪能得卢兄青眼……”浅眸陡转,扫向卢巍,阴恻恻道,“是吧,卢兄?”
卢巍被他盯得如坠冰窟,一张脸白了又白,犹如死灰,身上那些伤口隐隐作痛。
……霍洄霄知道了。
“世子爷说笑,我不敢。”额头上起了密密匝匝一转细汗,莫说是柳若,卢巍现在是连这与他生得五分相似的小倌也不敢多看一眼了,一张脸埋进案中,陪笑道。
霍洄霄嗤笑了声,“是吗?”
怂包一个!
卢巍陪笑,“我哪敢哄世子爷。”
当着沈弱流的面,不能叫他难看,敲打点到为止,霍洄霄气定神闲地动了下脖颈,冲那小倌扬眉,“爷看你生得顺眼,来,给爷斟酒。”
小倌微微一怔,莫敢不从,将琵琶递给侍者,贴到霍洄霄边儿上,柔顺地宥酒,两人这么坐着倒真跟一对璧人似的。
宇文澜察言观色,有些惊愕,破天荒了,这小倌竟能得守身如玉的世子爷眷顾,
“世子爷原来喜欢这样的,早说嘛。”他笑得暧昧。
早说人直接给他送到府里去,省得猜了这半天。
霍洄霄笑了笑没说话。
他哪儿是喜欢这样的,他喜欢的就在他对案坐着呢,只不过爱不得,恨不能,见不得,碰不着束手无策罢了。
只能装作看不见罢了。
只要看他一眼,天南地北,早就不晓得今夕何夕了,霍洄霄望着对案春烟旁侧坐着的绯衫人,言笑晏晏,虽知两人只是寻常关系,他却仍旧不受克制的嫉妒。
嫉妒得发疯。
想就此冲过去,把他抢了,藏起来。
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能吗?霍洄霄笑了笑,面上滴水不漏。
下马威是给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之后便是今日酒宴的最终目的,总得叫这帮蠢货对他掉以轻心点儿才好套话不是。
除开沈弱流,谁对他而言不过都是草木而已。
于是谁都是一样的。
卢巍与宇文澜对视了眼,都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祖宗毛给捋顺了。
春烟给几人宥酒,小柳便只陪着霍洄霄,气氛融洽起来,外头雪也懂得审时度势,风静下来,犹如鹅毛般往下飘落,山茶花阵阵幽香传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屋内暖和,都有些醉了。
沈弱流却清醒得很,他看着对案霍洄霄,美人在侧,笑得多开心呐!
这刻,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他拿起酒盏凑到唇边,要喝的时候,却又放了回去。
怀着个小崽,不宜饮酒。
于是他往下案上一种果子饮,清甜的,没有一丝酒气,这个不会伤到腹中胎儿……一杯接一杯,发疯似的往下灌,连旁侧苏学简都觉察到了异常,却不敢劝。
终不敌酒消愁,脑中还是纷乱一片,又胡乱抓着杯盏灌下突然觉着头晕乎乎的,很热。
倒真像是醉了一般。
他站起来,说了句醒酒,朝水榭之外走去,几人气氛正热呢,只叫了个侍者跟着便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