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两个美人的面,宇文澜被这么指着鼻子骂,一时间面色涨红,十分精彩。
他也不说话了,独自坐着生闷气。
卢巍骂了人也没当回事,只顾着自个儿心底不痛快,又想着伊迪哈的事,赶着回府跟卢襄商量,又坐了一刻,便也拂袖离去,神色匆匆。
一时间,水榭之中独剩下宇文澜一个,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案上残羹冷炙,屋内宾客尽散,冷漠萧条。
春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得拱火,眼珠子转了圈儿,倒了盏酒,款款上前,柔弱无骨,贴着宇文澜,吐气如兰道:
“奴敬宇文公子这杯……卢公子也真是狂妄,爷好心替他做这一场,他不感谢到倒罢,现下却反过来说教起爷来了,这是什么理?”
他看着宇文澜,纤纤指尖抬起他下巴,“爷生得这般俊朗,又有家世,比起那卢公子也不遑多让,却被那厮如此恶语辱骂……奴真是替爷感到不值!”
宇文澜没说话,却被哄得十分妥帖,心里那股气顺了不少,抬手将一盏酒昂首饮尽,却又觉着春烟的话十分有理……想他也是正经的世家公子,堂堂六部堂官之子。
一天下来净给人当孙子了!
还落不得半点好。
霍洄霄倒罢了,可卢巍……卢巍他凭什么?
卢巍看不起霍洄霄靠爹,然而他自个儿不也是靠爹吗?贪图美色,狂妄自大,满脑草包的废物一个,除开他那个内阁当官的爹,浑无半点用处,凭什么就敢这般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
酒热上头,宇文澜心底蹿起一股邪火,越想越替自己不值当,他对着卢巍离去方向恶狠狠啐了口,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帘外狂风骤起,雪片子犹如刀割,案上一只玉盏滚落地面,“啪”的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第63章第63章
一轮月,犹如寸薄的玉盘,莹润,皎洁,勾带于飞檐一角。
这一夜没有星子,月落清辉满地,檐上积雪融化犹如透明的鲛珠,一颗接着一颗顺着雨链滴下……几盏暖黄的风灯在长廊两侧随风打旋儿,时明时暗。
谢三风尘仆仆,自寒州快马加鞭十五日,到郢都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一身,便先跨进了北境王府的大门,沿着长廊大跨步走向内院,然而还未到内院,就有一股冲天酒气顺着夜风窜入鼻腔。
熟悉的烧刀子味儿。
长廊尽头,晦暗灯火,阶下几个空酒坛七零八落……有一道黑黢黢的人影坐在阶上。
谢三心下诧异,走近了才发现原是霍洄霄,一身单薄圆领玄袍,领口对翻,正抱着酒坛对月独酌,浑身冒着寒气,背影寂寥。
“世子爷。”谢三咳了一声,走过去拱手。
黑影似乎有些迷瞪,反应了有一会儿,才将那双浅眸抬望过来,幽深,茫然,嗓音淡淡的,“……三哥?”
茫然转为清明,霍洄霄抬手,将手中酒坛递给谢三,笑了一下,“昨儿牙斯还说你怕是叫家中嫂子绊住了脚,怕没个几日脱不开身,哪想今日却已到了。”
“个小兔崽子,成日拿我寻开心,明日见着他世子爷别拦,我非揭了他那张皮不可!”谢三笑骂,也坐到了台阶上,接过酒坛豪饮一气,喟叹道,
“痛快!还是得这么喝才叫痛快!”
两人笑了一阵。
霍洄霄长腿顺着三级台阶搁在空酒坛上,望着天穹,“阿耶他……北境一切都还好吗?”
“世子爷放心,”谢三将酒坛放下,抹了下嘴,敛笑道,
“王爷已将那叛国之人抓了,审了三日,那贼人骨头软,还未用刑便都吐了个干净……”
夜风又轻又冷,吹过树梢,隔得远处,几声野猫嚎叫凄厉,谢三不禁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可幕后之人行事十分谨慎,那软脚虾只是拿银子办事,并不知其身份,不过王爷叫我捎个字儿给您,”
霍洄霄双眼微眯,“什么字?”
谢三并未直言,手指沾了坛口一点酒,在青石地面上写下一个字——“卢”。
薄薄的一点酒液,随着他写,很快□□冷的石板吸收,他写完,字也就消失得无踪无影。
谢三道:“十二月寒潮降临,仙抚关外那群蛮子怕是不会安分,又出了内贼这档子事,王爷已写好奏疏请罪,年底就不回京了,他说您自小主意大,却到底还是嫩了点儿,有些亏您得吃,有些栽您得认,至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至于今上,王爷叫您自个儿拿主意就是,他管不得,只是要记得你是半个胡羝人,同时也流着霍家的血脉,别叫阊阖风吹软了骨头,忘了母族信仰与霍家的责任,更要晓得圣上与您的身份……有些事情你选了就是选了,没有再来一回的道理。”
霍洄霄垂着眼,一时间没有说话。
北境王府手握重兵,阿耶到底在文官武官之间混了这么些年,能查出伊迪哈幕后主使是卢家不足为奇,只是霍洄霄没想到阿耶连这些事都知晓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