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霍洄霄醒不来,便令、便令萧渚河替三大营帅印。”
徐攸怔了一刻,拱礼起身,“是,臣遵旨,圣上好生将息。”
胜春带着徐攸退出殿外去拟密函,殿内登时静了下来。
沈弱流靠着软枕,面如死灰,唇上血迹斑斑,手心也被掐出了血痕,他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亦或是□□的疼痛抵不过心中的哀恸……福元立在旁侧,瞧在眼中,疼在心里,可他亦不能替了此番折磨,竟连劝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福元喉头发苦,又端了半温的安胎药过来,“圣上……”
“放下罢。”沈弱流打断他,讷讷道。
福元不敢说什么了,将药碗轻轻搁在床侧小几上,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屏风外候着。
曲终人散,雨声如旧,满殿冷寂。
冷意渗透进了骨子里,沈弱流披头散发,拥着锦衾,拥着尚未出世受尽磨难的阿萨夜,浑身的威压镇定退尽了,只剩下一副单薄的少年枯骨强撑着。
双手死死握住鸣镝坠子……
“鸣镝所向,我心归处。”
“鸣镝所向,他心归处……”他将脸埋进膝头,浑身颤抖,讷讷自语,恍如梦呓,
“霍洄霄,我的霍洄霄……”
霍洄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食言!
……
时至五月初二,云收雨霁,只是天穹黑云任旧堆得阴沉沉的,见不得半分金乌踪影。
裹挟着水汽的冷风吹得檐下风灯打旋儿晃悠。
福元与胜春侯在福宁殿外,望着殿内灯火通明,两厢对望,皆是满面愁绪。
三更天了,圣上仍不肯歇下。
福元面色焦急,来回踱步打转,“张都知,这可怎么是好,太医日日来请两回平安脉,谢先生的方子也吃了一剂下去,都道是圣上痊愈了,可……”
他说不下去了,长叹了一气。
北境事发这些天,圣上好似真将徐阁老的话听进心里去了,遵着医嘱,按时用膳服药,事事以龙体为上,大局为先……病情逐渐稳定,面上看似康健如初。
可只有近身伺候的福元最清楚不过,圣上从前那样温文悦色的一个人,这几日却变得愈发沉默冰冷,毫无生气,只是如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般将自己埋进政事中,日夜不歇,鲜少合眼,更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
就像是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了似的……康健如初的皮囊剥开,里面是陈疴旧疾的鲜血淋漓。
“……圣上这是心病,”胜春垂着眼,双眉间愁绪万千,“眼下情形,怕是只有世子爷好转,才是医圣上最好的良药……”
胜春也说不下去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北境那头……神医得了消息即刻赶往寒州为世子爷医伤,然而日日密函送到福宁殿前皆是噩耗。
虽伤未及五脏心脉,可北境王薨殁对世子爷的打击太大了,至今未见苏醒动向。
两人不敢将密信送进殿里,怕圣上郁结复返,病情更深,冒着杀头大罪将其拦下来,可圣上当真不知道么?
两人一时无言。
倒春寒,风冷得刮骨,眼瞅着快到四更天了,隔窗而望,殿内落在窗扇上的那道孤影却不见半分动作。
福元叹了口气,眼眶发热,还是走进殿里,轻声劝道:
“圣上,天都要亮了,咱们歇下罢……您不顾及龙体,也该顾及肚子里的小殿下,临盆在即,他吃不消的……”福元险要落泪,却还是憋了回去。
沈弱流怔了会儿,从案上缓缓抬眼,却并不开口,木然地起身,站起的瞬间踉跄了一下……福元赶忙搭手扶住他,知他这是听劝了,便将人扶着到帐子内躺下。
直到看见圣上合上了双眼,才将灯吹了退出去。
“圣上歇下了?”胜春问。
福元将门带上,沉默地点了下头。
胜春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