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脱口而出:“你可借大王之手除掉武安君,就像当年扳倒四贵和太后一样!”张禄又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我能扳倒四贵和太后,一来是四贵确有犯禁之举,二来是大王本身怀持独揽大权之心,我顺势而为,才得以成功。可是现在,武安君毫无愆尤,大王也没打算削夺他的权位,我如何重施故伎?”郑安平道:“大王对武安君心存‘功高震主’的顾忌,怎可能没想过削夺武安君的权位?”张禄叹道:“天下未定,大王需要武安君为大秦开疆拓土,因而不到万不得已,大王绝不会中道处治武安君。”说完这句,他微微而笑,续道:“而且,郑贤弟还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武安君夫人。大王对武安君夫人情深义重,连稀世珍宝鲛珠、人形赤葛都舍得送给武安君夫人食用。是故,就算是只为了武安君夫人,大王也不会加害武安君。”郑安平绞尽脑汁的思索,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对张禄道:“灭义渠、革除四贵、推动赵国易帅、息兵议和这些事均是大王赞同的,武安君夫妇知晓了,定然也对大王不满,大哥不妨以此做文章!大哥尽可把话说得狠些,就说武安君夫妇企图谋反弑君!诚然,大王倚重武安君的兵略、亦眷注武安君夫人,但在这等关乎性命、关乎王位的大事上,大王岂能不以性命王位为先?”张禄咳嗽一声,伸手轻拍郑安平的肩膀,笑眯眯的道:“郑贤弟,武安君可是大秦的栋梁重臣,若要状告武安君谋反,必须要有真凭实据佐证,或者有显而易见的形迹,方可说服大王。倘使无端端的去状告,即便是由我堂堂相国出面,大王也不会相信,甚至万一大王心情不豫,还会治我构陷忠良之罪,那样我不就等如自掘坟墓吗?”郑安平大失所望,一时万念俱灰,颓丧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右手扶着额头,喃喃道:“大哥往昔向大王建言,大王尽皆采纳,我一直以为大王最是宠信大哥,凡事都对大哥言听计从,不料在武安君一事上,大哥却这么难办!”张禄仰首长嗟:“大王是何等雄主,岂会对旁人言听计从?大王采纳了我的诸多见解,无非是因为那些见解恰好都符合圣心罢了。”郑安平的眉眼越来越扭曲,像是马上就要嚎啕大哭,道:“那我们这回要怎么办啊?……武安君心狠手辣、如同鬼神,我怕我们会惨死在他手里啊!……我不想被他杀死啊!”张禄坐到郑安平身畔,道:“我虽无能使大王对我言听计从,但我毕竟是秦国的相国,官职与武安君同级,只要我继续得到大王垂青,武安君就没那么容易对付我。”他握住郑安平左手,含笑道:“郑贤弟,目前我们与武安君是势均力敌的,谁也不能轻易弹压对方。我们暂且谨慎提防、静观其变,切勿自乱阵脚。”郑安平恍恍惚惚的听着,木然的点了点头。且说白起居家疗养,生活皆由婷婷精心照料,伤势日益好转。白起不忍婷婷劳累,又自觉生猛,常常要出力干活,却总被婷婷凶巴巴的喝止。这天,白起和婷婷用完午膳,蒙骜、王陵登门拜访。婷婷挽着白起至大厅,季椿携侍女们按常例端出香茶与细巧糕点招待来客。蒙骜与王陵询问白起的景况,婷婷文雅的笑道:“治疗得很是顺利,多谢大家记挂。”蒙骜、王陵颇为欣喜,王陵道:“武安君,您可一定要好好的将养,全大秦的人民都企盼着您尽早康复呢!”白起面无表情,婷婷不好意思的道:“老白生病是我们的私事,怎敢牵动万众之心?”王陵笑道:“武安君是我们大秦最伟大的英雄,武安君抱恙,秦人自然关心。况且长平之战后,大王颁了重赏,诸位将士、烈士及其家族皆获得了比往年丰厚数倍的荣光与财富,这都要感谢武安君领军有方、用兵如神啊!所以大伙儿更加崇仰武安君啦!”婷婷听闻国人如此敬爱白起,甚感愉悦,不禁仰起雪白秀丽的脸庞,朝白起甜甜一笑。白起冷峻的面孔登时变得温和,也对着婷婷隽爽一笑。蒙骜道:“自从我军今年凯旋,全国各地俱是沉浸在喜庆之中,宛如日日过节,当真是史无前例的盛平!”白起的脸色又寒冽起来,双目看向蒙骜和王陵,道:“大秦国泰民安,当然是好的,但外事又如何了?赵人可有说几时履约进献六城?”王陵答道:“赵人称六城军民犹未迁徙完毕,是以还要再等待一段时日。近日有谍者归来,说赵王这几月忙于修筑邯郸城的城墙。看来赵人非常惧怕大秦,不敢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