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张脸猛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原来这帘后竟然腾空拉了一条粗绳,那人似乎没有重量,原先就坐在那绳上,见两人过来,突然探下头来,两人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便觉神识以被他拿在手里的一个物件吸引,在它的引导下,慢慢向前走着。而他们的躯壳,已经变得木讷而迟钝,乖乖地跟在那人身后,穿过游廊,走进大厅。厅内,洛瑾瑄挥挥手,道:“带过来做什么,随便找个地方安置吧。”那人一笑,在他面前找个地方坐下,道:“我可听说,这男的,可是你的兄长。”洛瑾瑄抬起头,轻笑道:“兄长?图兄忘了,我的兄长早就坠崖死了。”那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得暧昧:“我怎么听说,他其实还没有死,被你给藏起来了?”“图兄,你一向不关心闲事,现在怎么地,对这种乡村野闻感兴趣了?”“我对这个感什么兴趣,天底下能令我感兴趣的,只有你。”“我?”“你他妈是第一个不受我御灵术影响的人,原本我想着,这或许是你们家的特质,现在看来不是。”洛瑾瑄一笑,心里多少有些得意。那人站起来,拍拍衣服,道:“我回去了。顺便说一句,那个人,可真是弱爆了,难怪会坠崖惨死。”洛瑾瑄目送他离开,笑容渐渐淡了,心里回味着一句话:他,弱吗?那一年,他四岁,已经开始学剑,在更小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母亲也并非全然是冷漠的,在他练剑的时候,她时常会站在一旁观看,朝他笑一笑,点点头。这对别的小孩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是洛云令主的儿子,生下来便不能软弱,当然不能像个姑娘家躲在母亲怀里撒娇。有这些,已经很够很够了。那一日,她不仅也来看了,甚至还蹲下来,取出帕子给他擦汗,她的帕子真相,往后的日子里,再没有任何一条帕子,能散发出那种香味。然后,他出现了。他虽然比他大几岁,长得却是又矮又瘦,还脏脏的,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但是,他却有一双蛇一样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们。彼时,他毕竟还是个四岁的孩子,当然只有疑惑,而她,却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腾地站了起来,然后,就像咬她的那条蛇是他,一下把他推出好远,然后,像被蛇追一样仓皇地逃开了。桑姨告诉他,“这是你兄长”,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没有说一句话。他第二日便离开了,和来时一样莫名其妙,却并非走得全无痕迹。自此之后,母亲再未主动靠近过自己。再次相见,已是十年之后。彼时他虽然还是少年,却已经开始参与洛云堡事务,做事尽心尽力,堡内上下交口称赞。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必计较儿女情长。如此,他倒也能聊以□□。那一日两人擦肩而过,他没有认出自己,匆匆而去了,他却一眼就认出他来,跟在他身后,看到他拜在懿心亭外。母亲和他说了很多话,比这十年来对自己说过的话加起来还要多。然后,他走了。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跟着离开。有婢女过来,将他带到母亲跟前,她说的话,他毕生都忘不掉。她说:“是谁让你过来的?”“我自己……”“你听到了什么?”“没听到什么。”她停顿了很久,好像在仔细斟酌着什么,终于,她说道:“……你们,是兄弟,无论如何,请你记住。”她说了“请”,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完这句话,她迅速转过身,低下头来。她的肩膀有些抽动,我知道,她在哭。她一向是个高傲的女子,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她哭。再后来,他们都大了。再回来时他很狼狈,听说,他这回归之路实在坎坷,又是被毒又是火灾,不仅桑姨亲自去接,父亲还派兵前去营救,闹得整个洛云堡人仰马翻。沸反盈天,大概整个江湖都已知道,洛云派的少令主终于学成归来了。他却隐隐预感到,自己的噩梦,就要来了。首先,是母亲。他总算知道,她那双只能用于绣花和弹琴的双手,原来也可以用来煲汤。这些汤,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份,但是,却一滴也没有进过他的口——他用它们,养大了一株她最喜欢的扶苏。当然还有父亲。一直以来,威仪棣棣的父亲在他面前总是不苟言笑,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奖惩赏罚和堡内弟兄一般无二。他一直对他既敬且怕。然而,他原来还有那样和蔼亲切的一面,他会那样耐心地详细讲解家族剑谱的每一道剑意,他也会和孩子一起探讨先贤哲思当下时事,他甚至还会在儿子剑艺滞涩之时给予鼓励开导——他出门常带着他,恨不能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