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进宫面圣,欲告老还乡。高宗也知道这是能够保住君臣体面的最好方式。可是,作为一个君主,赵构有着自己的担心。韩世忠在军中的威信极高,很多将领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如今韩世忠在朝中担任虚职,无论他做什么,都躲不开高宗的眼线,防范起来很容易。可一旦他远离监管,那形势将大不同,他对朝廷本就心存不满,倘若再振臂一呼,保不齐很多人会追随他,万一他要对抗朝廷,又当如何?高宗想到这,眼中有一丝杀机,他不想有这种担忧,他要把一切可能都扼杀在摇篮中。韩世忠怎会听不出高宗方才的假意挽留实则是在试探,便又说道:“臣征战多年,早已身心俱疲,恐有负信任,特祈请陛下恩准!”高宗说道:“如今宋金两国议和,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爱卿与朕共享盛世,岂不美哉?缘何在此时要离朕而去?”韩世忠见高宗不答应,又道:“陛下圣恩微臣感激不尽,只是……”“朕不想爱卿走!”高宗语气强硬,打断了韩世忠。此时韩世忠复跪倒在地,并脱光了自己的上衣。再看韩世忠的身上,满是大小不一、深浅不等的伤疤。眼前的这一幕,令高宗赵构顿时一惊,韩世忠周身上下的伤疤,便是衡量一个名将为国而战的最好诠释。韩世忠哽咽说道:“臣戎马半生,历经大小战役数百场,无不身先士卒,勇往直前,这一身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明。自陛下临位以来,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如今微臣年迈,已不能再为陛下尽忠杀敌,只想与家人一同返乡,渡此余生,还望陛下成全。”言罢韩世忠声泪俱下。此时,韩世忠的心里十分难受,他是多么想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啊!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无法改变面前这个人的决定。如果他还坚持的话,可能会给他和家人带来杀身之祸。最终做出告老还乡的决定,他是被逼的,无奈的,违心的,更是一种对于朝廷极度失望的表现。高宗赵构闻言也不免为之动容。其实在高宗的心中,韩世忠还是很有分量的。他想到了韩世忠在南宋初定的动荡之时,对自己的拥护和帮助,想到了“苗刘兵变”之时,韩世忠第一个率军入京,平定叛乱,想到了自己为韩世忠亲提“忠勇”二字,想到了册封韩世忠夫人梁红玉为护国夫人的情景。那一瞬间,赵构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是多么希望韩世忠能像秦桧、张俊那样,完全的听命于他。尤其是在对待金人的态度上,能和他保持一致,那样的话,他们这对君臣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只是,这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赵构再次双手扶起韩世忠,叹道:“朕失爱卿如去臂膀啊!““陛下……”韩世忠看向高宗,等着他的恩准。高宗点了点头,说道:“也罢!既然爱卿心意已决,朕也不必勉强,便依爱卿之意。”“谢陛下隆恩!”韩世忠跪地谢恩。不想高宗话锋一转,说道:“只是爱卿乡里绥德离临安路途遥远,况已被金人所辖。朕也知爱卿亲人俱在身边,那乡里也无所牵挂,再者朕虽与爱卿不能会于朝堂之上,但还是不忍爱卿远去。朕特赐爱卿苏州良田大宅,并封地受爵,再赐金银粮米,车马婢女,爱卿不日便可携护国夫人及二子一女赶赴苏州,颐养天年。”此时的赵构虽然不再想除掉韩世忠,但却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这……”韩世忠本想离开临安,假说返乡,实则去找陆文龙,没有想到自己辞了官也走不脱。苏州离临安府咫尺之遥,自己的一举一动必然会受到赵构的监视。高宗虽然不杀他,但还是对他心存戒心。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高宗对于他一家人的安置似乎早有准备。见韩世忠面露难色,赵构语重心长的说道:“朕与爱卿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今爱卿离去,朕怎忍心让爱卿远走?爱卿若住在苏州,朕想念爱卿之时便于看望啊!”“陛下,微臣是个粗人,只想告老还乡,回家务农。”韩世忠可不愿意继续受高宗的监视,他想远离这丑恶腐朽的浮华之地,远离这群令他厌恶的君臣。见韩世忠不领情,赵构淡淡一笑,说道:“哦……朕晓得了,早就听闻我军中新得一员猛将,名叫陆文龙,此人年少有为,勇冠三军,更是爱卿的乘龙快婿,爱卿若是想念他,朕可以宣旨召他进京,如此也好有个照应!”说话间,赵构用他那冰冷的眼神直看着韩世忠,毫不掩饰威胁之意。韩世忠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说道:“蒙陛下垂爱,微臣这就赶赴苏州,微臣全家感陛下之大恩!”赵构没有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如今韩世忠辞官赴苏州,岳飞下了大理寺,一个小小的少年郎,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只是此刻的高宗通过韩世忠的反应和先前张俊的讲述,对陆文龙又平添了几分认识。可转念一想,宋金既已议和,那朱仙镇驻防之地域皆归属金国,届时他下旨撤军回京,他陆文龙早晚会被自己攥在手心里。其实此时的韩世忠亦喜亦悲,喜的是他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远离争斗,不问是非,悲的是他再也不能为国效力,而他的离去,也使得岳飞更加的势单力薄,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送走了韩世忠,宋高宗赵构重重的坐在了龙椅上,此刻他的眼神空洞,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许久,他有气无力的说了声,“来人!”一个老太监小跑着进来,尖声尖气的说道:“皇上有何吩咐?”高宗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绍兴议和的书文,说道:“宣秦桧和张俊速来见朕。”:()龙吟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