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溟只好又远远伸着翅膀把海玉卿扶住。
他的姿势有保持距离的意思。海玉卿立刻就看出来了,所以它当即一甩爪子,把鱼扔下,单腿跳换成双腿跳,整个鸟跳到金溟怀里,扒着他的肩膀,牢牢把自己挂在他身上。
金溟无可奈何,只能合拢翅膀抱住满脸负气的海玉卿。
这是一张在他面前从来喜形于色的脸。
金溟心想,那一定是一个像它洁白无瑕的羽毛一样的内心。
没有受过任何世俗的荼毒,只有近忧,没有远虑,更没有难填的欲壑。
海玉卿很聪明,但它的思维方式其实很简单,嘲笑、自得,都仅仅是当下这一刻的情感流露,不对人也不对事。
不像自负真知灼见的人类,所有的行为言语,都是为其更深的目的而服务。然而那些背后的复杂含义,大义也好,私欲也罢,他总是琢磨不透,也无法理解。
金溟惶恐地发现,他在不自觉拿海玉卿和人类做比较。
而比较的结果更加让他惶恐——他竟然会觉得,在海玉卿和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类之间,前者更令他……安心、舒服,和,喜欢。
是,喜欢。
其实,他一直不适合做一个人类,而人类也早已抛弃了他。
如果这不是穿越而是投胎,他应该真的会选择做一个低级动物,一只可以自由飞翔的鸟。
而他现在,已经是一只鸟了。
也许是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他做人的经历,其实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海玉卿赌着气瞪了一会儿,直到确认金溟没有再拒绝它的意思,才又碰了碰他的鼻子。
掰着他下巴的动作带着负气的余味,有点粗暴。但尖喙碰到他鼻子时,又轻柔得像是刚刚吻过玫瑰花的晚风。
“喝鱼汤,不上火了。”海玉卿道,语气像是在哄他。
“嗯。”顿了顿,金溟又喊道,“玉卿。”
“嗯。”海玉卿轻轻吹了吹他的鼻子,两只黑黑的眼睛挤在一块,凑到金溟眼底去看他的鼻子。
“我抓不到这么大的鱼。”
海玉卿又拉长声调“嗯”了一声,仿佛是在表达对之前给它吃的小鱼的鄙夷和委屈,只是眼睛依旧专注地研究金溟的鼻子,看上去并不在意。
“我飞得不好,也不会捕猎,兔子都抓不到。上次那只兔子不是我抓到的,是捡来的。”金溟颠三倒四地说。
海玉卿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金溟,像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它理所当然地答:“我会啊。”
“可是我不会。”金溟沮丧道。
他不知道海玉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更不明白他有什么可喜欢的。
他是那么平凡愚笨的一个人,那么一无是处的一只鸟。
“嗯。”海玉卿的表情更加漫不经心,仅仅是肯定了这个事实,语气里没有任何评价的偏向。
它偏了偏头,借着阳光继续研究他的鼻子。
昨晚洞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这会儿看来看去,金溟的鼻子并没有受伤的痕迹,为什么会突然流鼻血呢?
“我不会!”金溟重新强调了一遍。
金溟的语气让海玉卿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起来,于是它认真地看着金溟的眼睛,说:“真棒。”
“?”如果不是知道海玉卿并没有这个修辞能力,这句话完全可以理解成一种反讽。
金溟无语到差点笑出来,“有什么棒?”
“两条鱼,吃不完。”海玉卿认真解答,“我会抓,够吃了,你不用再去抓。”
“……”金溟这次是真的被海玉卿的逻辑笑到了,不过他马上更沮丧,“那我不是成了吃软饭的?”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把海玉卿当宠物养着,原来是海玉卿想养他……
“嗯,”海玉卿点点头,诚恳地附和,“鱼的肉有点软,你不喜欢那我去抓肉硬的,鹿?”它忽然开心极了,“我也喜欢吃鹿,一只鹿吃不完,我们一起吃,真棒。”
“……”金溟发现海玉卿才是彩虹屁工具鸟,它对语言完全是懵懂的,但什么话从它嘴里绕一圈,坏的也变好了。
“不吃鹿,天天吃鹿肉更上火,今天我们喝鱼汤。”沟通无效,金溟决定暂时放弃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