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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第26页)

“研究所?”金溟讶然道,“什么人?”

“我没说。”黎青看到金溟的反应,立刻做了一个拉紧嘴巴的动作。

一秒钟后,他又充满仪式感地把嘴上那条并不存在的拉链给拉开,开口道:“听说陈博士一直想见你,但被队长拒绝了。队长的态度很坚决,上面出面也没用,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金溟愣住。

原来回到北方基地后不被打扰的安宁生活,是因为有人默默替他撑着一把伞。

“队长不说应该是不想你烦心这些,”黎青拍了拍金溟的肩膀,趁机替自己的队长说好话,还要拿捏着对金溟的体谅,“哪个当爸爸的不想尽己所能爱护自己的孩子,虽然以前他也是没办法,不过你怨他也是应该的……”

“我没有。”金溟否认得太快。

人类是一种独特的社会性动物,善于给同类制造规则。一个人自形成生命的那一刻开始,便会被赋予各种各样的角色意义以及必须遵守的社会契约。而一个身负许多意义的成年人,一言一行更会被添上许多隐形的解读。

但理解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拿个人和集体利益相比较,似乎过于自私和不理智,这本就是一个两难困境。

但当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个体时,心里总难免失落。而身在集体社会的契约中,金溟也不免带着世俗的枷锁,为此怨恨似乎不够高尚,而且难以启齿。

金溟挫着手指,局促地为自己别扭的情绪找说辞,“我只是,觉得有些陌生了。”

他的确在回避这种情绪,但难以面对父亲的原因却不止于此。

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面对时,更无法面对至亲。

陌生的不是父亲,而是他自己。

黎青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陌生?其实那很简单,我跟你说,你就……”

金溟站起来把黎青推出去,提醒他,“开会开会!晚了又要说你。”

直到黎青的脚步声渐消渐远,金溟转身拿起饭盒。

小小的青苹果被饭盒带倒,在桌上磕磕绊绊地滚动。金溟伸手扶稳,犹豫了片刻后又拿起来揣口袋里,悄悄朝车尾走去。

**

金溟趔趄地收拢翅膀,落在光秃秃的黑色岩石上大口喘气。

北极圈只是过于寒冷,但海拔并不高,然而此刻他却感受到实实在在的缺氧体验。

太阳在西北方缓缓下落,等落到地平线时,又会重新升起,这就是北极圈长达半年的极昼。

金溟脱力跪倒,恍惚觉得临近地平线的模糊光晕忽然跳动起来,一层又一层地叠在一起,扩大、缩小,旋转、散开。

嶙峋的黑石硌着骨头,尖锐得犹如针刺,越用力呼吸越像被人捂住了口鼻。

金雕滚落到冰面上,一根白色的羽毛混在浅褐色的羽毛中飘然落下,白得刺目。

他勉强翻了个身,仰面摊开翅膀,把白羽举到面前,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不断喘息。

来的方向已经被灰蒙蒙的雾气吞噬,除了沉寂的冰雪,一无所有。

高处的积雪受到震动,轰然塌落,转瞬把金溟整个埋进雪里。

——

“你以前说,喜欢的……”海玉卿不停地摇着头,不知道是要拒绝金溟还是在拒绝自己,它几乎语无伦次,“不能,不能没有翅膀,危险。”

——

翅膀,飞行,天空。海玉卿曾对他毫无保留,所以他便懂得怎样一击即中要害。

白羽被雪压在眼睛上,温柔地为金溟挡住被蓬松的雪反射放大的刺目光线。

金溟孤寂地躺在天地一色的寂静和落寞之中,像濒死的涸辙鱼那般大张着嘴,生命还未走到尽头,但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罪孽深重的灵魂,死后也不会有扇动着洁白翅膀的天使来接引他进入天堂。

**

粗略清洗过的羽毛在昏暗狭窄的储藏室里白得有些刺目。

金溟谨慎地把过滤网上了挡板,避免舱内的情形被无人机扫到,又把门推到只留一缝的状态,没有完全关闭,让外面的光亮和声音能微微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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