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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溟果然被刺得生疼,他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无能为力地咧开嘴,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嘲笑自己,“哭声……”

火起之后,基地陷入纷杂嘈乱之中,有人急切,有人愤怒,有人慌张,只有一个人在哭泣。

一个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扑进火中,痛苦地哭泣。

那场爆炸引起的大火显然已经救不下来,基地只能采取阻燃的方式灭火。大火将赤道基地的夜晚烧成白昼,所有人在隔绝易燃物的安全带外围静静等着火焰燃尽而熄灭。

金溟忽然想起他被火焰呛晕前似乎听到了几声短促的呼唤,燃断的火柱在他最后的记忆里訇然砸落,可他在医院的病房中苏醒时身上却没有砸伤,甚至都没有大面积的烧伤。

自那天以后他许久不再开口,他一直不知道是谁把他从漫天的火场中救了出来。

当大雨倾盆时,没被淋湿的人,必然是有人为他撑开了伞。

金溟似哭似笑,颓然松开翅羽生物的手,用带着伤疤的四肢紧紧裹住自己。

被火舌舔·舐过的身体,完好的皮肤形成一个古怪的形状,那是另一个生命留给他的拥抱。

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第99章旧站

沉闷的空气经过蓬松多孔的积雪,其中的浑浊杂质被吸附过滤,变得冷冽而轻盈。

金溟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回到了东北方。他晃晃荡荡从深埋的积雪中爬起来,又被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击倒。

胃里的食物早已消化殆尽,金溟头晕目眩地干呕了一阵儿,闭着眼抓起一把积雪,狼狈塞进嘴里漱口。

一股无以名状的苦味顿时溢满唇齿,转瞬直冲脑门,肠胃几乎不需要任何反应时间便跟着一阵痉挛。金溟很难分清这些感觉发生的先后次序,只知道被苦味击中的大脑重新反应过来时化在嘴里的雪水已经被呕了个干净。

跟随着呕吐溢出的眼泪把视野中的一切都泡在朦胧的水光里,光影将千篇一律的冰川折射成扭曲的形状。

金溟望着似是而非的冰原恍惚了几分钟,终于意识到自从进入北极圈就难以忽视的陌生感来源于何处——

一眼望不到头的冰原上除了灰蒙蒙的积雪和黑石,寂静得犹如死地,甚至连一片苔藓都没有。

曾经人类最后的栖息地,现在却成了一片没有任何生命存活迹象的大地,连雪都是暗沉枯败的模样。

低沉浓厚的云雾将日光扭曲成诡异的晦暗,在时而膨胀时而萎缩的天空上久久不散。

黯淡而浑浊的日光笼罩在金溟越来越苍白的脸上,一个难以承受的猜测在他心中如来自地狱的低吟般缓缓浮现。

金溟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接着又趔趄扑跪在地上,像求证什么般急慌地用翅膀刮开表层泛着黑灰的积雪,颤抖的动作难以连贯,头近乎直角朝下地往下扎。

越往深处雪冻得越实,金雕尖锐的鹰爪粗暴地嵌进冰里,没有痛觉神经的跗蹠被冰凌猝然划破,鲜血还没来得及流出便在低温中凝结。

——直到挖出的雪变得洁白——

金溟捧起一把莹白透亮的雪,缓缓送到鼻尖,像虔诚的信徒领取圣餐,敬畏而恐惧。

深层的白雪似乎散发着清冽干净的味道,金溟轻轻抽动鼻翼。周遭的狂风呼啸翻卷,白净的雪坑转瞬灰暗,气味愈发难以分界。

天空晦暗无光,团云压得很低,无休无止的风暴将雪坑逐渐填满。金溟跪坐在雪坑之中,被埋了半个身子,却觉得天空越来越远,恍惚自己坠入了无底的雪中。

捂在手中的雪依旧洁白。金溟伸出舌头,机械地舔了一口。

凉软的雪转瞬消失在舌尖,夹杂其中的几粒冰凌磨着舌体的黏膜,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又捏起一点表层的积雪,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在流逝的时间里渗透进原本洁白的雪中,融合成一种难解难分的暗沉。

刚才的苦味印象仍旧映刻在心里,满布味蕾的舌尖紧缩地抗拒。金溟闭上眼,一口把表层积雪塞进嘴里。苦味在口中瞬间漫延,身体毫不意外再次难以自控地呕吐不止。

这是一种很难用已有的词汇来形容的味道。

金溟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漫天弥漫的颗粒物质,也许是经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却绝不是人类生命可以承受的。

头顶一朵浓郁的云在极地东风的呼啸中沉重而缓慢地变化着形态,像死寂的天空张开了一张狰狞大口,准备着随时扑杀贸然闯入这片鬼蜮里的唯一生命。

这不是极地该有的气象状态,甚至不该出现在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样的气象之下,没有生命可以长期存活。

金溟想到被海玉卿抓住的那两只旅鼠。

本应在极圈中昌盛繁衍的旅鼠,海玉卿精疲力尽也只能找到两只。金溟本以为它是有意示弱以防他戒备,原来善于捕猎的海玉卿是真的找不到猎物。

金溟不再犹豫,屏住呼吸转头朝来的方向飞去。但他却没打算就此离开这片鬼蜮,而是低空滑翔着,像是在搜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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