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取淡淡地再说了一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好什么好?”
梁宝香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你还记得以前易振华家对门的那个刘明霞吗?她侄子和你同一年高考,分数比你差一百多分。人家在大学谈了个同乡的女朋友,毕业后一起考公务员回了老家,现在孩子都两岁多了。”
“你一个人在外头倒是潇洒了,知不知道我在老家都要没脸做人了?”梁宝香累积好几年的气忍不住涌上心头,“别人家做父母的,一年到头团团圆圆,儿子媳妇孝顺,我呢,一个人过得孤苦伶仃的,未来儿媳连个影都没有,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汤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这种催婚的套路,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急着接话,只心里想着,儿媳倒是有,说出来只怕能把梁宝香吓死。
听梁宝香絮叨完,他很淡定地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似乎听出了松动的意思,梁宝香坐得离他近了些,替他拍了拍袖子上的褶,边道:“你这份工作是你自己找的,要是觉得好,我也不说什么。只是你以后逢年过节别嫌远,哪有儿子不着家的?你哪里晓得,我每年都等着你回家过年。”
“行。”汤取爽快应下,“过年我们会放假。”
“有机会的话,最好还是考个公务员,你成绩好,考我们县里还不是轻轻松松?要是能考省城,当然最好。”
对此,汤取不置可否。
梁宝香顿了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老婆。你胡叔叔的侄女,在新西兰留学,明年就能毕业回国,那小姑娘长得好,性格也柔顺,你们俩很般配。等她放寒假回来,你俩见一见。你早点成家,我也能早点抱孙子享清福。”
这一番入情入理的话,汤取几乎能猜出哪些是别人教的台词,哪些又是梁宝香自作聪明掺杂的私货。
“你知不知道新西兰在南半球?要不要问问那个胡叔叔,他侄女是放的寒假还是暑假?”汤取听得实在好笑,于是也忍不住笑起来,“还有,他们家不是几代单传吗,哪来的侄女?”
梁宝香白他一眼,根本没觉得哪里好笑:“他好兄弟的女儿,小姑娘从小死了爹,好在人自己争气,拿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你别嬉皮笑脸不当回事。这也就是老胡,对咱们家知根知底的,提前让我替你把这个女孩子定下,不然人家上哪找不到男朋友?”
汤取心一沉:“提前定下?”
“提前定下?”
“是啊,老胡说这姑娘从小没了爸,家里也没个做主的,以后就不用给彩礼了。但国外消费高,她生活苦,我就每个月给她三千的生活费,给了大半年了,好在还有一年半就毕业。”梁宝香说起来还有点肉疼,“她是个懂感恩的,给老胡打过两次视频电话,专程向我道谢。你要不要和她视频见个面?我把老胡叫过来。”
汤取突兀地笑了一下:“不用了。”
梁宝香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你笑什么,高兴坏了?”
汤取起身,慢慢走到电视柜前,手压在桌面上支撑着,隐忍了会儿,才回转身看向她,问:“你想要我考老家的公务员?回去结婚生孩子?”
“对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把话题掰了回去,但梁宝香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男人成家立业不都这样吗,这是多正确的一条路?
冷不防地,汤取发出一声笑,梁宝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冷声道:“我考个屁的公务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老赖?我就算考全国第一也会被你连累刷下名单!”
梁宝香吃惊:“你……”
汤取一脸嘲讽,忍不住提高音量:“你想得倒是挺美,儿子生孙子,以后我们一家三口都窝在老家给你养老送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生的不是儿子,是台二十四孝机器人。”
他不是水泥人,任凭别人怎么砸都不会碎,他也有情绪,有委屈、愤怒、报复心。这么多年来,他还债,每个月转生活费,只希望梁宝香能知足,有自知之明,好好待在该待的地方,别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可显然她没有,依旧一声招呼不打、猝不及防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本来很想忍住的,已经忍了大半天,继续忍一个小时,脱身走人似乎并不困难。可现在仿佛撑到极致的气球,炸开只在瞬息间,却还在被不断地加压,于是一分一秒都难以忍耐。
即便功亏一篑,前面的一切隐忍都化成飞灰,他也只想发泄出来。
“你说什么呢?”梁宝香脾气比他爆得多,瞪圆一双眼,飙高声音,“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我不需要你所谓的为我好!”汤取厉声道,“你省省吧,你自己喜欢被人骗是你的事,别把我也当傻逼。”
“你真是反了天了,有你这么跟自己妈妈说话的吗?”梁宝香脸黑如锅底,冲过来想给他一巴掌,被汤取抬手抓住了手腕。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隔着门板依稀传来胡远山的声音:“宝香,你们怎么了?还好吧?”
总不能只让他们母子俩唱大戏,汤取甩开梁宝香的手,大步走过去,把门打开,让出路来。
“胡叔叔,进来吧。”
胡远山犹豫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看梁宝香,略一迟疑,走进房间。
汤取在背后把门关上。
注意到梁宝香气咻咻的神色,胡远山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在沙发上坐下,柔声细语地安抚道:“怎么了?天底下没有嫌儿子的妈,不管汤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没必要真和他生气,这不是伤母子感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