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阮却没有意识到眼下自己的神情有多么古怪。他眼看着那年轻人坐起身,目光在对方身上穿着的男子衣衫上慢慢扫过,再想一想自己看到的……
“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顾将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手足无措。可是眼下所见的这个事实,不仅推翻了他对傅知意此人的所有认知,甚至这前后两辈子的所有仇怨与嫉恨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对傅知意的恨全源自于此人对明珠的辜负,可是事实却告诉他,这个念头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而事实上,他就该察觉的。他明明见过真正傅知意,那个男人虽然看着平和,却有着年少时锋利的锐气,与现在的这个人并不相似……再加上他自以为的“龙阳之好”,李熙宁的牺牲……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错得离谱。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傅知意先开了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在汴京的私宅。”事已至此,顾阮并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隐瞒什么。
傅知意也没有对此感到惊讶,只是抬眸打量了一下这宅子的布置,又看向他,“李熙宁呢?”
顾阮冲着隔壁的屋子歪了歪头,“还没醒……”说着话,他眉头一皱,终是受不住这强装平静的气氛,开口问道,“傅知意真的死了吗。”
听到这话,床上的人在一瞬的愣神后,原本平静的神情还是微微变了。他,不,她敛下眼眸,半晌才喃喃道,“你知道了多少?”
知道了多少?顾阮很想说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可在瞥见那缠满了白布的胸膛时,他忽然就想通了困惑了自己多年的那些事情。一切的一切,原本迷惑不解的难题和误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脑中一片清明,从未这样恨过自己的清醒。
他什么都想通了。
“傅知蕊……是不是这个名字?五年前死在东山的人不是你,而是傅知意。但你们傅家三代单传,若是傅知意死了,国公府便自此荣华不复。一定要有人承袭爵位,甚至一定要有人尚主求荣……”他尽量平静地讲着自己的猜测,但在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那本已经被惊诧之情强压下去的恨意又渐渐翻涌了上来,“你们倒是成全了自己,成全了傅家。可是明珠呢?明珠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辜负?你们自己造的孽,竟要让她来帮你们背?”
怎么能有脸做出这样的事?
对面的傅知蕊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无言以对,不自觉地别开了脸。这五年间她已经为了傅家为了亲人拼尽了全力,哪怕是现在便撂下责任也能做到问心无愧,可唯独是对赵明珠,哪怕对方说了千百遍不需要她的亏欠,她也做不到毫无歉疚。
她赔上了这一生是她罪有应得,那个姑娘却何其无辜。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和宽恕,只愿赵明珠不会再为了自己的事忧心难过。
“顾将军……”姑娘的声音放轻了许多,说话时终是掀了被子,勉强自己从床上走了下来,然后对着面前的人躬了躬身,“过去那些年,是我亏欠明珠,这恩情今生难还,但还请将军……”
这话还没说完,女子身形一晃,虚弱得几乎要跌在地上。顾阮本能地伸手扶了她一把,目光无意地落在了她微敞的领口上,明明看见的只是那缠得紧紧的布条,却还是让他如遭雷劈般瞬间松了手将人推远。
傅知蕊被这样一推,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站不稳了,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跌坐在地上。
守在屋外的甫一听到了房里的动静,还以为这两人终于动起手了,连忙敲了下门,然后不等回应便推门进来。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响,顾阮怔了一瞬,未作他想便本能地扯下了身上的外衫甩在地上那个姑娘身上,将对方微敞的领口遮了个严实。
而甫一进门之后看到她们两人这古怪的对峙场景,不由挠了挠头,“大哥,你……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看这情形,似乎是他大哥又抬手打人了,可是那傅侯爷的身上怎么还披着他大哥的衣服啊?
不等他想个清楚,顾阮已经开口赶人了,“出去。”
“是是是。”甫一连忙点头,但目光还是在他们两人之间瞥了又瞥,最后交代一句,“大哥,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虽然从前他也总说着要踹断这个小白脸的骨头,但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他们冒险将人从牢里带走已经不妥,若是再背负个杀人的罪名,怎么也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