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起来,赵明珠鼓着脸颊看过去,无声地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阮却笑笑没有说话,故作神秘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一抹暗紫便撞进了几人的眼帘。
赵明珠怔怔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个身影,目光从他那身姿色的官服一直看到腰间的金鱼袋,半天没晃过神来。
本朝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紫袍佩戴金鱼袋,未及三品却被特许改服色的,官衔前都必须要加上赐紫金鱼袋几字。建文帝此前便想要赐给自己的女婿此等荣宠,可是傅知蕊想了想兄长的性子,还是寻个理由婉拒了,到现在都只穿着符合自己品级的绯色官服。而顾阮却不一样,他品阶已经封到了云麾将军,这本就是他该做的打扮。
赵明珠见惯了对方穿着一身黑衣的模样,第一次见对方打扮成这副样子,一时竟看直了眼,直到听傅知蕊问了句,“你要去面圣?”才回过神来。
“你要进宫?”她难掩惊讶。
顾阮点点头。他不习惯穿这身官服,站在那里松了松筋骨,不像是要去见皇帝,更像是要去打上一架。
半晌,才说道,“是西北军军饷的事。出了江宁赈灾的案子之后,皇上原本想将西北的事压下去的,可是朝中有几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我也拽下去,又将这事闹到皇帝面前了。”
当年那事他虽是先斩后奏的,事后却也得了皇帝的默许,如今这案子怎么办全看那位帝王如何想。对方到底是将他当做什么人来看待,这决定了他的下场。
若是起了半分疑心,他恐怕都走不出那座皇宫。
但更多的话就没必要说出来让这姑娘徒增担忧,他快步走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笑笑。“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很快回来的。”
话音落下,赵明珠还在思量着这事的利害,另一边的傅知蕊却将目光投了过来,眼眸中满是疑虑。
顾阮回了她一个略带了些警告的眼神,唇边的笑意收敛了些,却未让赵明珠看清自己的神情,便转身离开了这暖意怡人的屋子。
入冬后的汴京足足下了几日的雪,连地上都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时“咯吱”作响。但宫城的地面却被清扫得洁净如初,仿佛被隔绝在冰天雪地之外。
这不是顾阮第一次入宫面圣,但却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多的朝官。
当他踏进殿中看到那些神色各异的面孔时,神色还是淡然的。慢慢向皇帝拜下身去全了礼,这才抬眸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就连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李温韦也在。但这些人里当属左仆射陆苍大人与他最熟悉,当年陆苍带着三儿子陆攸去西北时,他还与对方喝过几次酒,有几分交情。但转头来,却是这人告他告得最凶。
见人已经到齐了,已经心神俱疲的建文帝扶着额头先看向了陆苍这边,“你们有何话说。”
话音未落时,霎时间就窜出一个大臣来俯下身去将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说了一遍,无非是质疑当年西北军军饷一案中驻守西北的宋河、顾阮等人藏私,接着,又说起了这些年顾阮在西北刚愎自用,无视军令的罪状,最后,还不忘怀疑这个公主府的“新宠”藏起了私自逃狱的傅知意。
顾阮在一旁听着这些话,心里不由跟着点了几百遍的头。
说得对,说得对,怎么能说得这样准?
对方所说的这些罪状,无一例外,全是他做过的真事。
可惜,他不能承认。
见对方已经说完了,他才慢慢站出身来,先打量对方一眼,“你是户部的吴大人?”
对方高昂着头,显然对自己的身份很骄傲,但在目光触及到这年轻人身上的紫衣之后,还是觉得眼底一阵刺痛。
同朝为官,顾阮年纪轻轻却压了他一头,就算平日里不说,在这种场合里,两人身上衣饰的不同也在无声地在彰显着身份。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哪怕是再想强装出气势来,也难免有了矮人一头的感觉,好像自己在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