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些人说话也越来越不堪。
阮丽珍冷冷说道:
“史庭植,东林自命正人君子,就是和这些人为伍,来欺凌弱女么?”
史槐脸色微红,干咳一声,说道:
“曹雁泽先生有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些市井豪侠,言语虽粗俗,忠奸善恶之分,却丝毫不差,岂非胜于汝父这读书仕宦百倍。’”
阮丽珍冷笑道:
“好一个丝毫不差,依你之言,朝廷三法司可尽皆废除。你又何必奔走吴竹亭门下?暴民鼓噪于此,岂不是你等唆使?你自以为口含天宪,可定人生死荣辱,何不直上京城,让皇帝也听你们教诲?”
史槐被阮丽珍这一番话,说得脸色阵红阵白,恼羞成怒道:
“好一个刁女利嘴!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汝父让你挡在门口,无非是以为吾等东林正人,不忍欺你弱女。却不知民愤难挡?汝若能如实招供你父罪恶,尚可免受株连,不然……”
“不然如何……”阮丽珍柳叶眉倒竖,杏眼圆睁问道。
“不然,真将汝发配至教坊司,汝悔之晚矣。”史槐呵呵道
阮丽珍怒道:
“史槐,亏你也读过几本书,却逼女责父,这是哪家的圣贤道理。莫说我父无罪,便是真有罪错,岂是我该说的?岂不闻子为父隐,直在其中。株连与否,又岂是你一人而定。你挟众在此威逼民女,又是哪家王法?”
史槐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身后却有人叫道:
“和这泼女啰唣甚么?大伙一起打将进去,抄了阮大铖的贼窝,不义之财人人可得。”
“说的是,当年苏州黄建节不过是提议收丝织税,就被义民砸死,房屋烧掉。前例不远,吾等效仿,又何必束手束脚?这阮贼之恶远胜当年黄建节、汤莘、丁元复诸人。”
这时候周围人群越聚越多。
一些泼皮更是如蝇见血般兴奋,跃跃欲试。
都打算一起冲进去,这阮府内资产不少,就是分得一小点,也可以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有些人更是用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阮丽珍,心想这等仕宦家的小姐,平常望一眼都不容易。
等会人群一拥而上,乘乱揩油,或者索性把人劫走,岂不是大大美事。
这阮大铖已被东林抹成黑炭,他女儿就算被劫了,最后多半也不了了之。
有些贪心没这么大的则想,那小姐必定争夺者众多,那阮府内想必还有些貌美侍妾或者丫鬟婢女,等会儿乘乱劫走,却也能白得个老婆。
彼时江南富裕,贫富分化却也是天下之最。
江南贫人虽然日子比起其他地方的穷人要好过。
但眼见着许多原本地位差不多人靠读书或手艺或经商骤然暴富,心中更不平衡。
富裕者美屋美食美婢,享尽富贵之乐,行动间都有人侍候。
自己却只能干看着。
心理如何能平衡。
加之江南文教发达,便是贫人也多有心大志雄,不安于贫贱,仆人也不安于尊卑定分。
只觉得大家都是人,为何受用如此悬殊。
又有泰州尊己尊身之说,李贽狂论流传如沸。
是以这个时期江南民变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