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冯远华好像就只是简单地认命了,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来不及审问,因为金色猫眼又重新绽放了光芒,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祷告。
祷告声再次连成了片,冯远华看着那一个个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脸,目光沉静。在看到董晓音的尸体被投入火炉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身为搜救队的副队长,没有人比他更懂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晓音或许并不清楚叛徒的具体身份,但她一定有所防备,因为神庙里本身就是有叛徒的。当燕月明和陈野生他们进入神庙时,有叛徒在荒原上引爆了炸弹,炸掉了供奉着猫猫神像的那栋小屋子。
叛徒死后,迭代进入神庙,成为了信徒中的一员。燕月明发现信徒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曾对此心生警惕,可直到他最终离开神庙,都没发生什么意外。
也许这个叛徒迭代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仅仅成为了一堆设定,遵从于信徒的本能,不会再对他们做出不利的举动。
可董晓音不会不防备,而冯远华知道,董晓音是阎飞的心腹,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秘密调查局里的内奸了,甚至一度怀疑过闻人暮晓。
这个女娃子不好骗,疑心也重,冯远华对上她,可谓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可他还是没有料到,董晓音最后采取的措施会如此决绝。
她根本不管神庙里会有几个叛徒,她只是算准了叛徒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出手,于是把自己当诱饵,诱导他们杀了自己,再安排人手第一时间将她的尸体烧掉,完成迭代。如此一来,既抓住了叛徒,又完成了“祭剑”。
冯远华千算万算,怎么可能算得过一个把自己的生命当筹码的人呢?所以当他看到董晓音的尸体被投入火炉时,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此时此刻,看着周围所有人再次开始祷告,又不断地有人倒下,他的眸光越来越复杂。
他不是不理解,不是不感动,因为他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火光中,他甚至恍惚间看到了刚进入气相局的自己,他追随着黎和平的步伐,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曾意气风发。
可什么时候变了呢?
冯远华抿着唇,内心有千言万语在激荡、撞击,似乎想要把他的躯壳撞破,可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冯副队,他究竟是为什么啊?”远在上方城的助理,也这么问着苏洄之。比起敌人的攻击,队友的背叛往往才是杀伤力最大的。
这一个接着一个,完全叫人无法接受。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递给苏洄之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苏主播,这是在冯副队休息室的储物柜里找到的,指挥部让我拿过来给您看一下。”
苏洄之接过。证物袋里装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很明显的冯远华的笔迹,他写道:
【用巨大牺牲去换取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真的比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平淡地过完一生,要好吗?】
“这就是答案。”苏洄之把证物袋放下,轻声回答了助理的问题。
助理看到那行字,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还是无法接受,“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吗?如果没有觉醒,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纸片人,确实可以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人生。可我们都觉醒了啊,他是觉得让相再把我们的自我意识压下去,世界就可以回到正轨了?那那些已经牺牲了的人怎么办?白死了吗?他是搜救队的副队长啊,是立过一等功的人啊,那些死掉的人里,有多少是他的队友,是他出生入死的同伴,他对得起他们吗……”
苏洄之没有打断助理的话,等到他哽咽着说完所有的质疑,才道:“就因为这样。这个世界上,有哪几个人,能比他们这些搜救队的老人,见过更多的牺牲呢?也许在他看到一个个新人到来,拍着肩膀鼓励他们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
越是救人,越明白其中的艰难。以人类的血肉之躯去对抗世界意识,就像小说里,蝼蚁妄图对抗天道。
于是他妥协了,叛变了,但他并非想要做天道的傀儡,归根结底,他还是想救人。
助理摇着头,他觉得不对,可是他一时词穷,说不出来怎么不对,急得脸都红了。苏洄之看他那个样子,笑了笑,说:“你觉得不对,是因为他想救你,却并不问你,你愿不愿意被他这样拯救。”
“你愿不愿意那样活着。”
助理:“对对对!”
苏洄之:“他还忽略了一点。”
助理:“什么?”
苏洄之:“大觉醒,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如果相赢了,我们就会恢复到从前那样一无所知的纸片人状态,你又怎么能知道,现在是第一次觉醒,而不是已经失败过无数次之后的——又一次呢?”
人的生命是流动的水,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此时的苏洄之,也如水一般温柔。他眸光微垂看着那张纸,冯远华将它留在储物柜里,大抵也是猜到自己会有去无回、猜到自己即将暴露。
这是他留给气相局的问题。
助理和周围其他的工作人员听到苏洄之的话,惊讶之余,心海里不禁泛起涟漪。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潮澎湃让人说不出话来,而这时,新的消息又从远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