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梁九功亲自捧着一套衣裳过来,太子犹豫片刻,还是随他去侧殿换上。
侧殿还是从前他住的那个,好几年过去,这地方还是从前的样子,除了被褥茶盏,其他都没什么变化,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一直有人住着。
梁九功见太子目光不时瞥向桌上的茶盏和天青色的床幔,笑着解释道:“床幔被褥时间久了颜色不好,又有味道,皇上叫奴才们隔些日子换上一回,茶盏也不好放旧了,免得茶水不入口,您住得不舒坦,这是内务府上个月新烧的秘色瓷。”
太子点点头,心里更复杂了些。
沉默地洗漱完,换上衣裳,再次回到正殿,就见早膳已经摆好了。康熙洗完手在桌前坐下,招呼太子道:“想来你也没用早膳,一起用些吧。”
和康熙一起用膳?
从前倒是常有的,但这几年却很少了,仅有的几次还是年节宴会,父子俩碍于规矩不得不同席。
而今康熙叫他一起用膳,太子明显皱眉迟疑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一勾,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多谢汗阿玛”,就吊儿郎当地坐了下来。
康熙眉毛狠狠一跳,记忆里知道这个太子是什么德行,但到底比不上亲眼见到的冲击,他的太子风度翩翩、雅量高致,可从来不会做出这副样子。
随后心里就是一痛,太子变成这样必是受了不少压力苦楚。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如今康熙不知道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或是其他奇奇怪怪的情况,但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还真就狠不下心来不管。
他亲自夹了一个荠菜饽饽给太子,说:“你喜欢这个,多用些。”
太子动作微微一顿,脸色也僵了僵,连忙低下头不叫康熙看出他的异样,只是强作出来的纨绔样子到底撑不下去了。
他默默吃了这个荠菜饽饽,康熙又给他夹别的菜,太子也一一吃了,父子二人仿佛又回到从前,叫梁九功都忍不住眼眶发酸。
一时饭毕,二人洗漱落座,临窗的榻上设了炕桌,康熙和太子分坐两侧。
这是很亲密的坐法,除非极得康熙宠爱信任之人,轻易是不能这么坐的。整个大清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罢了,除了康熙胞兄、已经逝世的裕亲王福全,就是他倚重的先生大臣,再就是从前的太子罢了,就连五叔常宁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太子坐在榻上,身体和脸色都有些僵硬。
梁九功端了茶上来,是太子爱喝的敬亭绿雪,两口热茶下肚,太子的神色才缓和了些。
康熙这才问他:“为什么鞭挞阿林保?”
太子刚缓和下来的神色登时变得冷硬,仿佛正要休息的猎犬察觉到敌人的侵袭,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他竖起全身的尖刺,又变成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太子,只冷冷哼笑一声,什么都不肯说。
父子二人到了如今,早已不能坦诚心迹了,记忆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前些年太子还会辩白,只是一则原来的康熙多疑,二则也是形势所迫,许多时候不得不委屈太子,久而久之太子便不解释了,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作派,原主又是气愤又是失望,父子二人之间沟壑越来越深。
康熙叹了口气,知道太子这里问不出来,只看向梁九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