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若抛开这诡异的氛围,眼前一幕当是一幅妙景。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婵下意识想要退回,然而当她转身时,却惊悚的发现自已已经站在了那株古松之下!
这超出认知的一幕令她极为惊骇,再次转身就走,但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转身,眼前所见还是古松。
姜婵毛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正当她打算散去这具法身之时,突然瞥见那方青石上有一石棋盘,棋盘古旧,像被人摔碎过,裂纹密密麻麻,棋盘上没有棋子,只有纵横交错的线条,极尽古拙,又透着一股莫名的道韵,只一眼,便带着姜婵的目光陷了进去。
深山里中卧有一块巨石,不知从哪个年岁生了灵智,它不知道自已是何时出现在这世间,也不知道它诞生的意义何在,它只是每日静默的看着来往的一切,花草树木,天地苍穹,受一切风霜雨雪。
寒来暑往,岁月幽幽,草木死了又长,天地暗了又明,一切有灵的皆会死去,又有新的生灵从死去的土地中诞生。
百年风霜,万年雨雪,深山经历地动,变成了丘陵,一年一年春草复生,巨石依然在这里,目睹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再后来,这里变成了一片河床,又不知历经多少年,又成了海洋,终于在某一年,海洋枯竭成了沙漠。
巨石卧在漫漫黄沙中,枯燥的看着天空的烈日,太阳神鸟不知疲倦往返于汤谷和虞渊,万物生灵死了又长,直至某一日,在它的身边,长出了一株幼小的青草,孱弱的躲避在它的阴影之下。
巨石看着这株草,第一次产生了困惑,万物生灵生来就是要死的,既然是要死的,这株草又为何要这么努力的生长?明明在这沙漠烈阳之下,是如此的不适合植物生长。
从那一天起,巨石开始有了思考,它困惑于青草对活着的执着,为什么呢?反正到最后也还是会死,那既然会死,又为什么要活呢?
那么细小的一株草,孱弱,幼小,在丘陵和山谷中,这样的草无处不在,平庸得如沙漠里的黄沙,会被动物践踏,会被风霜击打,如此脆弱的躯体,只需一点点力,就能轻易的剥夺它的生命,让它无数个日夜积攒露水雨滴的努力化为泡影。
可它为什么就是那么努力的活着呢?一点一滴的去积攒雨露,努力把根须延长,试图找到深埋的水源。
漫长的秋季过去,这株青草枯死在巨石的身边,干枯的草茎上,挂着一簇碎如细小的花,并不美,依旧犹如砂砾一般平庸,风一吹,便散落不见了。
为什么要活?只是为了死去吗?
在以后的千千万万年里,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灵气充裕的时代里,巨石终于可以修成人形,作为一只石头妖怪居住在深山中。
直至有一天,山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修行者,与它在树下下了一盘棋,期间它向修行者讲出了自已的困惑,讲了那株孱弱小草的一生,问万物生灵为何一定要活?
客人诧异它提出的问题,继而大笑道:“你是巨石化生,天生无心,无心者,无七情忧思,自然体会不到生死妙境,我本以为你已踏入玄境,特意来此见你一见,谁料你至今还未开窍,看似人形,实则依旧是顽石一块。”
它不明所以,继续追问:“何谓七情?何谓开窍?”
客人答:“自有天地来,祖神女娲与伏羲大帝分别统御仙族与神族,神族为天地神兽,仙族也叫人族,被称作为万物之灵长,你既非天地自生的神兽,便只能化灵为人,方能修行。”
“即为人,便生有九窍,以通天之灵,继而生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再生三魂,为灵之根本,又有七魄,为行走之身,九窍七情,三魂七魄皆具,方为人。”
“万物生灵自诞生之始,其实都有懵懂的意识,生之璀璨,与死之寂灭。人有尽,而道无涯,生存为道,理想为道,神思为道,知之涯亦为道,行走坐卧皆为道,亲情难舍,爱慕难断,七情所牵同为道,人渴求道的痕迹,便不舍离去,此为生。”
“人生只一世,草木只一秋。草木尚知生之可贵,然你只是一顽石,比草木更加愚笨,不懂生的璀璨,又因你是顽石,你的寿元漫长而久远,也不懂死的寂灭,懵懂混沌的过了这么多年,依旧一窍未开,试问你修行为何呢?”
它愣在当场,又问:“我要如何开窍呢?”
客人又笑,一指树后,它回头望去,只见树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砍柴的樵夫,樵夫被二人弈棋论道所吸引,顺手摘了一枚野果啃食,驻足观看旁听,此时被客人点出,慌忙上前见礼。
它不知客人说的是何意。
客人指向樵夫腰间的斧头,樵夫匆忙取下,这才发现斧头的手柄已经腐烂,顿时惊诧不已。
“你随他去,封印自已的修为,去人世间走一遭,去亲自领略时间的流逝侵袭,去领略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客人起身,拍去衣服上的落叶,语气幽远,“观棋烂柯,于你我而言,此间不过一场对弈,而对于这个凡夫而言,若无那枚灵果,他此刻已经寿元终结,化作一具枯骨,人生百苦,你须一一体会,方能开窍生魂。”
樵夫大为惊恐,战战兢兢,跪地叩首。
客人拔足远去,一步千里,笑声朗朗,颇为洒脱。
“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天地之正,有所待而游无穷,方得逍遥之境!”
“大石头,若你有朝一日九窍全开,若那时我还未死,当再与你下,今日未完之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