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巴赫也非常合适,可她坐下的一瞬间,突然觉得,还是要给《冬风》留一个位置。
艺考不了了之后,她就再也没弹过《冬风》了,不愿意回忆被无能为力和不甘绝望吞噬的感觉。
明明叫《冬风》,却总让她想起那个热得漫长的夏天,想起卷铺盖搬家时,汗水狼狈滑进眼角的刺痛,只能带走一本《建议钢琴教程》和周煜的照
片。
如果能在这里把《冬风》弹好,应该很帅吧?她突然无厘头地想。
至少会帅周煜一脸,让他再也不要质疑我吧?她又有点悲哀地想。
在冬风中演奏《冬风》,也算是能载入史册的实验性壮举。
万静纯右手先落,奏响引子。明明是简单的单音旋律,再以和弦轻柔重复,配上此刻风声呼啸,却有了庄严的宿命感。
有什么要发生了。
这是作曲天才肖邦、演奏天才万静纯、营销天才郑笛的诚意巨献。
引子余音渐去,短暂宁静后,似是炸弹被引燃,冲突全面爆发。
刚才还讲着单口相声、扮着圣诞夜奇妙小精灵的女孩,霎时间褫夺了所有人的散漫呼吸和自由意志。
高音区的旋律势不可挡,一泄千里,低音部分的和弦铿锵有力,规整克制,不屈不挠地推进这场张力重重的行进。
真上手了,万静纯才发现如此简单。
越是痛苦的,反而越发深刻地嵌入身体里。时隔多年,她的肌肉记忆依然流畅准确,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也不奇怪吧。她演奏的是自己的故事、一步步抵达这里,并还会继续走下去的故事。
那不只是冬风的呼啸哀嚎,不只是肖邦的家国意志在怒吼。也是她的斗争和愤慨。
她势必要跨越最高的山峰,从此没有任何能阻挡她。
开场抛弃了严谨沉闷的巴赫,直接上肖邦的炫技之作,虽说确实容易被乐评家诟病成华而不实——谁让大家就吃这套呢。
演奏完毕,音乐喷泉的台阶更挤了。
他们可能不认识肖邦,不知道冬风是什么,肖邦因何而作此曲,不知道速度,控制,音色,触键,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弹了下来。
但他们在鼓掌,叫好,因她的流畅彪悍和势如破竹,度过了过瘾的三分多钟——这就够了。万静纯不是贪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