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萍听到吴兆仙的话,猛然抬头,目光先是疑惑,而后逐渐变得肯定。
是啊,她从秦今朝刚来海州厂,就喜欢上了他,顶着星星下来的燕市人,大学生,之前在化工部工作,人长得高高大大,英俊异常,条件之好,是她平生仅见。跟他相比,自己之前觉得条件好的那些年轻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后来,秦今朝在海州厂掀起的每一阵波澜,都让高小萍对他的情感更加深一层。
她越来越喜欢秦今朝,可惜啊,她这个海州厂最时髦,最漂亮的姑娘在面对他时,总是有种深深的自卑感,一是因着她跟秦今朝差距实在太大,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下意识地,她就觉得秦今朝不会在海州厂停留太久,也不会在这里谈恋爱、找对象;二是她比秦今朝大了三岁,最最重要,她从秦今朝那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爱慕之情,甚至没有对待其他人的亲切、友好。
她自小长得漂亮,从十五六岁开始,身边的追求者就没有断过,她太了解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和表现了。所以,她虽然一直对秦今朝表达着好感,但却又不得承认,这个男人是不属于自己的。
直到,这个男人和颜丹霞建立了恋爱关系。
颜丹霞没有她漂亮,没有她外向,没有她爱说话,从女人看女人的角度来说,一点让异性着迷的优势都没有,条件还不如自己,同样也比秦今朝大了三岁,秦今朝怎么就跟她好上了呢?
颜丹霞便想着,如果自己当初再主动一些,再热烈一些,再大胆一些,是不是也能让秦今朝动心呢?这种假设夹杂着浓浓的不甘,一直在高小萍的心里头藏着。
现在回想,肯定是这种复杂的情感,促使她干出蠢事来的,绝对不是因为秦今朝能给自己带来的名利、地位、好处!
这么想着,自己也就坚信起来。
她咬着嘴唇,充满愧疚地说:“吴主任,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吴兆仙拍了下巴掌,笑着说:“这就对了嘛,现在是讲究恋爱自由,可不包括有夫之妇,咱们不管做什么事儿,都要对得起良心,不能够伤害别人!要懂得克制,不能脑袋一热,就冲动行事,否则,咱和猪啊狗啊的动物有啥区别,小高你说是不是?”
高小萍脸上直发烧,但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虚心接受了吴兆仙的批评,说:“主任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改了。”
吴兆仙很满意她这受教的态度,继续说:“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聊聊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高小萍忙接口,挪了挪身体,正襟危坐地坐好,说:“吴主任,您有什么尽管说,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还有不足,但自己意识不到,你的批评和指导是在帮助我进步!”
她的好口才终于回来了,说得吴兆仙愈加满意,开口说:“你知道的,咱们厂这几个月一直在做帮扶妇女同志和家属的工作,这是秦厂长的意思,旨在培养广大妇女同志们自强、自信、自立、自尊的‘四自’精神。有的女同志在家里过着比旧社会老妈子还不如的日子,男人抬手就打,张嘴就骂,这些事件的当事人,你都去参访过,应该比我还清楚。”
高小萍忙点头,说:“是,我特别同情他们的遭遇,秦厂长还有主任你做这样的工作,特别有t意义!”
吴兆仙对她的夸赞不置可否,接着说:“这些女同志遭受那样的待遇,还忍耐着,无外乎是文化水平、见识、生长环境、经济不独立等原因造成的。好多女同志经过厂里开办的文化课、技能培训,逐渐脱离了男人和家庭对她的控制,刘聪他妈小孙就是一个例子。她跟男人离婚了,在厂里的帮扶下,买了缝纫机,在家属院开起了一家裁缝铺,生意好得很,足以养得起她自己还有刘聪那孩子。”
小孙同志的事迹高小萍自然知道,是她采访的,也是她写的稿子。因为事迹独特,稿子写得好,还被宣传科推荐到妇女报,并顺利发表,那张报纸这会儿还在她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呢,是她的文章头一次发表在国家级的刊物之上,是她平生以来,最引以为豪的成就之一。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来,说:“我也没想到刘聪妈妈能变得这么好。”
她以前也是知道小孙这个人的,那时候的她黄黄、瘦瘦的一张脸,走路从来都是低着头,看人的时候都是偷偷看,说话结结巴巴,总是露出份怯意,一脸的苦相,觉得她可怜,可不想跟她相处,总觉不舒服得很。
可现在呢,走路时刻意地昂首挺胸,脸上有了笑容,看人会光明正大地看,也会跟人主动打招呼,整个人脱胎换骨。
如果她不是之前就见过小孙,真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正是因为前后对比太明显,小孙跟她讲述了自己的心理历程,高小萍大受震撼,才写出那么好的文章来。
吴兆仙:“那个酗酒、爱打她的男人曾经是她的天,她都能抛掉,专心经营自己的裁缝铺,养活刘聪,可见那些情情爱爱的,既当不了饭吃,也换不回来尊严、尊重,人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别人都靠不住,还是得自己自强起来才行。”
“我有时候看见你,会有痛心、可惜之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吴兆仙看向高小萍说。
“为什么?”高小萍惊讶着,从自己的荣誉,还有想起小孙而产生的感触之中抽身出来,等待着吴兆仙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