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间谍。”希尔维娅看着他,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在被识破身份之后,她转用英文说话,“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不过,我猜想,在这种时候,不论德国的什么人见到这本论文,他们都不会对我发难。他们最多把我驱逐出境,仅此而已。”
“你觉得盖世太保的网络已经毁坏了?”
“不,在战争末期,他们比之前疯狂得多。”希尔维娅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跟随贝纳多特伯爵和希姆莱进行了谈判,马上要去奥地利代表国际红十字会继续谈判处决我,意味着所有协议全部作废,德国人冒不起这个风险,也丢不起这个脸。他们会把这件事情隐瞒的。”
艾伦·杜勒斯看着她,他咂摸着烟斗,思考着背后的逻辑,他承认这是可信的:不仅因为这是希尔维娅说的,还因为他和英国谍报部门沟通了相关情况:
英国情报部门握着一个很有价值的间谍,是党卫队情报部门的高级官员,他在1944年的下半年,奉舒伦堡之命来和英国人接触,并给他们提供重要的情报。英国人给他的代号是“字典”。在“字典”那里他没有查到希尔维娅的名字,反而得知了她确实参加过密谋组织的消息。
但他还是不能理解这种逻辑,在他的脑海中,得到情报之后的间谍应该把数据交给自己的上级,要不就到伯尔尼这样的地方来,兜售给其他的国家,绝不应该千里迢迢地寄给自己的导师,更不应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是克拉克·赫尔教授?”
“因为他是我的导师。”希尔维娅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在美国,他是极少数知道我本名和身份的人。我很害怕纳粹再次逮捕我,那样我肯定会在集中营里了此残生我只是想留下点什么,仅此而已。”
“你可以到瑞士来找我。”艾伦·杜勒斯道。
希尔维娅笑了——这笑容里多少有点嘲讽的意思:“我当时并不知道您是谁,而且,如果我那个时候交给您,利奥·马丁诺泽一定会知道的,不是吗?”
艾伦·杜勒斯点了点头:
对于过去没有,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成为间谍人员的希尔维娅来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这些数据有什么价值。就像一个抱着美玉,却不知道它是什么的孩子。她来自没有战争的中立国,不缺钱,不缺地位,也不缺名声——至少不缺作为间谍的名声。
艾伦·杜勒斯吐出口中的烟雾。希尔维娅低声呛咳起来,她知道这是艾伦·杜勒斯表达不满的方式。正因为她清楚这一点,现在她并不觉得紧张,反而觉得思路比之前清晰得多:
艾伦·杜勒斯想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情报来源,他要确认她是可信的,同时也要更多地了解她,这样他才好找机会控制她——就像贝纳多特伯爵所说的那样,这些间谍头子喜欢掌控别人的命运。
“你不是间谍,凯瑟琳,至少你自己这么说。但你知道利奥·马丁诺泽不可信。”艾伦·杜勒斯道,“同时还搞得到纳粹内部最为机密的资料。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呢?”
希尔维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信任我,艾伦。不过,请允许我提醒你,我现在知道得比之前多得多”
“你似乎在暗示我,如果我不信任你,你就会转身走进苏联大使馆,找他们的情报主管说明情况。”艾伦·杜勒斯道。他认为这是一个缓解气氛的玩笑。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我可能会这样做,谁知道呢,艾伦?或许苏联情报机关的人会比你要好说话?”
艾伦·杜勒斯再次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他瞪着希尔维娅,发现她靠在椅子上,胸脯随着缓慢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着,丝质衬衫的袖子微微向后褪去,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一瞬间他意识到什么不对,他被希尔维娅牵着鼻子走了:
“我得承认,你已经很了解我了,凯瑟琳。但我对你还知之甚少。”
“凯瑟琳就是个很大的进步,不是吗?”
希尔维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她没有动作。和杜勒斯相处,她必须装作十分神秘——情报人员喜欢这种神秘莫测和游刃有余。他们对未知的痴迷就像孩子对糖果的一样。
艾伦·杜勒斯别扭地别开目光: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并不是那种会让人神魂颠倒的类型。她的美丽更多是温柔儒雅的美丽,是一种安抚人的美丽。能赢得人们的信任,却不会唤醒他们的欲望。
他抽了一口烟斗,想是什么引起了他的这种反应。后来他从脑海里挖出奥斯卡·王尔德的一句话:“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和性有关,除了性本身,它和权力有关。”
他笑了一下:“我现在知道你是怎么搞到这些信息的了”
“或许。”希尔维娅不置可否,“我想问问你的打算,这决定我一会儿出门之后去哪里。”
艾伦·杜勒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摸出一瓶威士忌,他递给希尔维娅一杯:“我的打算?就是先请你喝一杯威士忌,再请你和我一起去喝一杯下午茶。我知道德国国内的食品供应情况很糟糕,是不是,凯瑟琳?”
希尔维娅很清楚德国的情况,不过这个时候,她只是笑了一下:“我可没有感觉,艾伦。”
“对,你当然不会有感觉。否则党卫队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太差了一点。”艾伦·杜勒斯看着她,“你和我是同一种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