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森没有立刻接她的话,这位学者的头脑里似乎在酝酿另外的一些东西。希尔维娅只得和他说起另外一些担忧:
“在这里我一点光明的前景也看不到,根据杰克逊大法官的议程,会议要持续半年,人们终究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耗光对纳粹的愤恨,而不少法官受制于自己国内的政敌,没办法做出完全符合实际情况的判决——更不要说意识形态的对抗了。”
“但也有好的地方,希尔维娅。”斯文森想了想,低声道,“至少,纳粹德国的罪行从此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一切的神话都已破灭,人们不能再借着‘背后一刀’发动战争了。”
那一天的最后一站是希尔维娅的办公室,那里明天就要迎来新的主人。他们俩走到接待室里,想要和这里作别。但突然发现,有两位戴着罗马领的老人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正在打着瞌睡。
这两个人有着相似的面容,希尔维娅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希拉克神父!”
◎作者有话要说:
没赶上更新,因为这章连交锋带考据实在是太花精力了。
里面提到的战争细节,比如柴可夫斯基的事情,还有监视的这段都是真事儿。
◎“现在,我要做一件我从未做过的自私之事:‘凭借我对你的爱请求你幸福地活下去。’”◎
这对出生在虔诚的天主教家庭,双双选择了圣职的神父兄弟睁开眼。在吕德斯海姆做本堂神父的那一位先张口:“还好你没有离开,殿下,否则我和我的兄弟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
希尔维娅露出一个难得的真挚笑容:“我是不是让您二位久等了?”
“完全不着急。我们今天一起去看了苏联人的放映会,实话说,很受感慨。”那位吕德斯海姆的神父继续说,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但我想,我们也是时候走动走动了,在这儿我睡得有点僵硬。”他说着拿起一只手提箱。
斯文森见状,向希拉克神父伸出手:“我帮您拿吧,神父。”
希尔维娅张了张口,想要拦住他,但还没有说出话,斯文森已经接了过去。他一下子被这个箱子的重量惊讶到了:“什么东西这么重?”
希尔维娅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包含着某种斯文森无法体会的情绪。斯文森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是你的?不会吧?”
“是的。”希尔维娅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湿润,她别过脸,把眼泪憋了回去,“烦请你帮我拿着了,亲爱的斯文森。”
“为女士效劳是绅士的责任,何况是你,我亲爱的凯瑟琳。”斯文森嘻嘻哈哈地和她开着玩笑。
不过,一到她的房间前,他就飞快地把箱子放下:“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显然是看得出她心情不佳,他又补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凯瑟琳,你知道我的电话。”
希尔维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即将发生——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曾经目睹她被盖世太保拖出教堂,柏林郊外的希拉克神父主持了她和施季里茨的婚礼,还参与进了纳粹寻找和平的事业。他们俩在一起,几乎能知道她全部的故事。
她抿了一下嘴唇,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是我的东西,希拉克神父,但我可否知道是谁交给您的?”
“您的丈夫。”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叹了口气,“请您原谅,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他。我只是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绅士走进我的教堂,然后请求我,是否能让他休息一晚。那是四月三十日,战争胜利之前,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您的丈夫,而且,是解救了我们亲爱的妹妹和她的孩子的人。”
希尔维娅对他最后的一句话一无所知:“您说什么?”
沉默已久的,柏林郊外的希拉克神父开口:“是的,如果您记得的话,我曾经被派往瑞士寻求和平——那是奉了党卫队的命令,在威胁之下去的。他们用来威胁我的,就是我妹妹和孩子的性命。”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还记得这件事情,施季里茨告诉过她,希拉克神父是“屋顶”,是用来遮掩纳粹的真实意图的:“后来呢?”
“您不知道吗?”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开口,“是您的丈夫到瑞士去找他,告诉他妹妹已经被解救的消息,并请求他在战争结束之前留在瑞士。”
他暗示自己的弟弟,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照得不太清楚,但依稀能看到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样子,反面则是一行字,有别于施季里茨平时的字迹。
希尔维娅一眼就看得出,那是施季里茨用左手写的。那是战争结束前的半个月,施季里茨正游走在鲍曼和希姆莱之间,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悬崖。但他还记得希拉克神父的妹妹和孩子。∴
“您的丈夫是个伟大的人。”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低声道。他的弟弟点了点头。
“我知道。”希尔维娅叹了口气,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你们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他是个伟大的人、品德高尚的人,保护了很多无辜者和反法西斯人士,哪怕他自己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
希尔维娅的声音变得哽咽了起来:“可是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他是不是还活着?”
曾经给她主过婚的希拉克神父抚了抚她的肩:“不要哭,公主殿下,战争已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吕德斯海姆的希拉克神父叹息了一声:“我早上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除了这个箱子,就是一份放在风琴上的乐谱,上面写着《赠给希尔维娅的圆舞曲》。我试着弹奏过,是一首很美丽的曲子。”他把一只牛皮纸袋递给希尔维娅:“我想这应该也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