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鸣道人猛地张开眼,念诀的声音停下。阿初猝然抬头惨叫,额心窜出一团黑气,随后整个人一软。
宁浩梓下意识地伸手,顾思衡却快一步探手一勾,软软的人立马被勾进他怀中。
裴慕文跑进来便看到那人跟宁浩梓说够了,然后眼尾都不曾扫过他,那双眸子闭起的瞬间,他心神大骇地扑倒在地,仰望着自己的亲舅舅,嘶哑低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浩梓颓然跌坐在地上,墨玉眼疾手快地点了他几处大穴慎防他反击,惹得胡成恨恨地瞪向他。
“抱歉,是我宁家对不住你……”宁浩梓痛苦地闭起眼,低声道。
“我错了吗?我做错什么了吗?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裴慕文崩溃般趴在地上,全然不顾身上的泥污,崩裂的眼角猩红一片,满脸均是不甘的泪。
随后赶来的墨青与林晖等人不忍,宁家是裴慕文最后的依靠了,如今宁浩梓所作所为犯下大齐刑律,那些枉死的人命加上这次巫蛊之术被现场抓获……裴慕文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这些破事顾思衡首次完全不相理会,他全副心神都在怀中的人身上。
她的气息微弱,尽管探过脉搏并无大碍,他仍觉得不放心。抬手轻掐了下她白嫩的颊,直到掐出了些许微红,才觉得顺眼了些,他的心安了些。长手稳稳地把她整个人都锁进怀中,顾思衡眉间的狠戾才缓了过来。
果然,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一双黑色的靴子重重地踏至身前,林晖不爽地蹲下,用力地拍开他抚在阿初脸上的手,“放手,这是我家的。”
顾思衡抬眸看他的眼神几欲杀人,林晖却丝毫不惧,轻柔地扶过他怀中的小表妹,念念有词,“陛下那边的批文我给墨青了,赶紧收拾收拾,把人押进宫中,陛下和你爹还等着你回去复命。”
他得知消息后便入宫申请批文了,事关重大,成安帝不能就此听信他们一面之词。但这些都无所谓了,林晖把三条押在了宫里头,至于事后,当然是刑部的人去解释了。他就是个协助而已,把表妹安全送回家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放手,没听见吗?”林晖不满地扫过去,“这是我家表妹,我的血亲。”
“一表三千里,你是哪来的血亲?”顾思衡下意识地拥紧人,不愿放手。
林晖挑眉,“你是要众目睽睽下坏她名声么?我是她表哥,我娘跟她娘是嫡亲姐妹。怎么也比你这个无亲无故的外男来得要亲!”
他可以无视林晖,但绝对不能让她受一丝非议。
强忍下心底的躁动,顾思衡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怀中靠入另一个他讨厌的男人怀中。那人把她横抱而起,她垂下的手与他指尖交错而过,属于她的温暖顿失。
林晖心情大好地俯视着他,“要怎么扫尾你自己有分寸,我不要听到这事里头有初宝的痕迹。”
说罢,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大人,你看……”墨青有一丝同情自家公子,但林世子没说错,公子跟初姑娘非亲非故,人家表哥在肯定是比不过。
唉,如今就已经离不开的样子,将来要是过了门,那又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只怕自家公子会被吃得死死的。嗯,就跟顾太傅当年一样。
顾思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派人封锁将军府,押送宁浩梓入宫受审。”
夜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陈年墨,黑压压地笼罩着整个大地。
皇城之内,勤政殿灯火通明。成安帝气极地把手上的奏折狠狠地掷到跪在地上的人身前,暴躁地在御案前来回踱步。
“陛下息怒!”跪在地上的一众人伏身道。
“息怒?”从来温文的成安帝气得抖着手指着一身绯色官袍的人,“阿渊啊阿渊,你从来沉稳,怎么这次就那般冲动?没有文书没有圣喻,堂堂伯府是你能随意带人去翻查的吗?如今早朝还没到时辰,弹劾你的奏折已如雪般朝朕而来了!有理有据,你要朕如何保你?”
“当时情况危急,事关巫蛊之术,关联又大,臣不得不事急从权。”顾思衡眸若寒星,不露一丝情绪,沉声道。“事实证明,裴家确有异常,若非如此,他们也抓不出那慧娘。若留着她,裴家还不一定能保全。”
那慧娘,可是精通奇门之术,又是献祭秘术的容器。若她躲过此次,留于裴家,说不准裴家谁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你意思是……”成安帝怒气暂缓,眼神掠过深思。
“永宁伯虽是户部闲职,但他的两位公子,都是兵部要职。慧娘是容器,条件满足便能肆意取代他人。若不及时阻止,只怕事态不好收拾。”顾思衡面不改色地禀道。
墨玉伏在地上低埋的表情掩不住吃惊,心中极度佩服。他很想知道,顾思衡是怎样能面不改色地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明明就是公器私用,带着刑部的人和顾家的亲卫去帮他找人而已……
成安帝眸色暗沉,他方才已听三条说过这段时间查的案子,知晓秘术之事。
“如今慧娘已死,于这世道亦是好事。”儒雅的顾太傅思索一会,温声道,“只是这事终究牵连太多,早朝上恐怕不好直言。”
“既然如此,阿渊,虽说事出有因,但你终究冒犯了永宁伯府,更惊扰了府中女眷。朕会在早朝上还永宁伯一个公道,便罚你一月俸禄,过后给他登门道歉,你可服气?”成安帝顺了顺气,俯视那个跪着也脊背挺直的人。
“臣……服气。”顾思衡不着痕迹地瞥了父亲一眼,对方不为所动地浅笑着点头。明知道对方有意坑自己,但他位卑人微,根本无法反驳。胸膛起伏,今晚他的郁闷已经快要让他内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