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易脸色微沉,与刘氏交换了一个为难的眼神,微微叹气。
今日顾家托了淑宁长公主为中人,顾太傅亲自上云家拜访,其意为何自然不言而喻。虽然早就有预感,但这般慎重还是让云易夫妇有点懵然。
儒雅清隽的顾太傅看了眼匾额上的字,暗自点头,笑意不减,“云大人于地方有功,一直想要结交细谈一番,只公务繁忙一直没找到好机会。没想到犬子竟有这番缘分,往后还请云大人多多提点他。”
那狗崽子官位比他还高,他能提点什么呢?云易腹诽着,微微一笑谦虚推辞,“顾大人年轻有为,下官何德何能?”
云易长相不算十分出众,但清秀优雅,气质如玉,而且在民间和鸿胪寺历练久了笑起来自有一股亲和的吸引力,很易得人好感。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云大人不必过谦。说来我们二人年纪相仿,这般以官职而论也太过生疏,我表字阿远,不知云大人可有表字?”顾太傅亲和力十足,言笑晏晏的样子也让人无法抗拒。
“……下官表字伯然。”他很不愿意,也不想跟这个朝中有名的老狐貍打交道,无奈闺女难得看中了个人,对方还把老父亲和长公主都喊来了,若他再拒,下次来的说不准就是稳坐在宫里头的那位了。
宝贝女儿真是给自己一个难题啊……瞧夫人与长公主越说越兴起的样子,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推不了,云易也只能吞下不甘,笑着应了。
两个气质相近的半老男子在这边言笑晏晏,而那边的淑宁长公主说话则没拐那么多弯,直截了当地把顾思衡夸了又夸,就差直接把庚帖塞进刘氏怀中。
刘氏招架不住,只得直言,“顾大人自然是极好的,只我家阿初打小散养,性子散漫,心思单纯,怕不足以配得上顾大人的优秀。再说了,不怕殿下笑话,小女幼时因我的疏忽,遭逢大难,还拖着病体随我远赴苦寒之地……我夫妇二人曾发誓此生必让她顺心如意,长命百岁,岁岁安康。顾家门第高,家业大,顾大人又是长子,我只怕小女担不起这个主母的责任。”
最重要是,顾家女人命都不长,别说百岁,过半百的也没几个。刘氏是怕女儿嫁得不好,但更怕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这你可不用担心,阿蓉,就是顾太傅的夫人,自幼患有心疾,当年嫁入家中也甚少主理家事,顾家一直都有专门管事处理杂事,也就是阿渊大了有余力才一并管了起来。若阿初愿意自可接手一切,若不愿,便等将来孩子大了接手亦可。”
“这……”刘氏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只能隐晦地道,“太傅夫人,也去了好些年了……”
顾家好些年没个女主人了,哀子是可怜,但她真怕顾家男人克妻啊。
淑宁长公主默然,这个当初她想把舜华嫁过去的时候也忌讳过,忍不住叹口气,“本宫知你顾虑,只阿蓉当年本就体弱,才有碍寿数。可青梅竹马长大,夫妻二十载,顾太傅对夫人是情深义重,从无红脸。一个女人,嫁入这种高门,有几个能得几十年如此专一的深情以待?”
不说别人,就是长公主自己,驸马跟她感情不错,而且不纳妾,却也有通房一二,以在她孕前后和不方便的日子伺候驸马。但顾太傅从年轻时眼里就只有夫人,成婚后更是从没正眼看过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姑娘,哪怕夫人不在了也不曾有过一丝桃色传闻,在京中已是一个传奇。
“我们女子,都懂一人心有多难得,顾家有此家风,如今又是他诚意求娶,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呢?”大好日子长公主不想说些晦气话,寻常高门的主母,应对一众妾室,若无点手段和心胸,有几个过得好?若一个不幸,遇到厉害的妾室和拎不清的丈夫,不是郁郁而终便是遭逢陷害早早而亡。
“想想你大姐,她那样的人不也熬了十几年吗?”淑宁长公主不用想,这些例子都可信手拈来,京中太常见了。
刘氏对上长公主,溃败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招架。当然,最让她无法拒绝的,还是女儿那句想嫁。
罢了,顾家如此重视,他们还有什么好拒绝呢?刘氏自弃般瞪了丈夫一眼。
见事情基本落实,顾太傅笑容温和,慎重地朝云易承诺,“老夫也知家中人丁单薄,但顾家从不觉得孩子多便是好,教养同等重要。老夫向云大人保证,令嫒嫁到顾家,顾家上下必真心爱护敬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话已至此,云易还能说什么呢?双手交迭于额前,他郑重地行了个大礼,“如此,云易谢过太傅。”
鹿鸣阁中,舜华啜了口花茶,好整以暇地看着笑容乖巧软和,眸中一片坦然的姑娘,“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吗?”
阿初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奇地反问,“为何要紧张?”
“这毕竟是你一生的大事,虽然这门亲事算是钉在铁板上了……但你就一点羞涩和紧张都没有吗?”舜华有点不可思议,林染被赐婚时她也在场,就算知道秦天赐的计划,但跪地接旨时也是红透了脸双手发颤。
阿初无语地摊手轻叹,“他都让你们来陪着我了,我还能怎么紧张和羞涩?”
林染也觉得好笑,“顾先生是怕你逃婚吗?还特地让我和舜华来陪着你。”
不,他是怕她在场看到爹娘不舍,忍不住感动得直接喊这辈子都不嫁人了……阿初扶额,好像上次的有感而发让某人有些阴影了。
其实过后阿初也反应过来,这可以归根为大龄剩女的恐婚情结作祟。毕竟以灵魂和记忆而言,她确实算得上很大龄了,也见识过太多负心婚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