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湿漉漉的质感消失后,明照衣关掉吹风。接过言息递来的发圈,他许久没有说话,忽然没有征兆地从背后拥住言息,声音压得很低,也许因为这样竟显出几分可怜来:“小息为什么不问我,只是一见钟情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听见这话言息歪了下头,掰起指头:“一面,两面,三面……早就不止一见钟情了吧?”
“……”明照衣默了默,似乎折服于这样的说法,却仍然没有抬头。刚刚吹干的头发有种干燥的暖意,可他仍觉得不够,往前挪了挪将拥抱无声收紧,“如果……如果不是我,是另一个人,像我一样对你,你也会像对我这样对他?”
这话说得绕,言息却听明白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言息把身体转过来,看着他,语气甚至变得有些冷酷,“没有发生过的事,我也不能预料。”
明照衣知道他生气了,手臂略微松了松,“抱歉……”
言息攥住他手臂,不让他离开,“哥哥根本不明白,在你之前,我甚至无法融入周围人的世界。是你,让我的世界变得真实,光线变得真实,色彩变得真实,气味也变得真实。是你,让我的生命变得鲜活,重新有了意义。”
“……”明照衣眼底一阵恍惚出神,“……真的吗?”他声音轻到不可闻,飘无定所的尘埃一般。
言息稍稍直起身亲吻他的额头,“这样的,”又亲了亲他的唇角,一阵轻快的笑,“还有更亲密的事,只会和你做。”
“小息。”明照衣垂眼定定看他,睫毛垂落阴影,使眸色深不见底,“无论你是否明白,你之于我,如同我之于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息心里其实是半信半疑的。
无论哪个世界的明照衣,都可以被盖上三观正常大好人的印章——好吧,可能偶尔方法上不择手段一些,但那绝对不是出于个人私利——也许自己之于他的意义,与他之于自己是相同的,但“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有些夸张了。
言息不大能想象得出,还能怎么“有过之”。
而且哥哥并没有前两个世界的记忆,直白点说,这世上不会有凭空出现的深情。
不过,他并不喜欢把两个人的感情摊开来,你称一点,我称一点,算个明白。于是并不深究这一点,点了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照衣眼睛里带了一些祈求般的脆弱,仿佛要深深望进言息心里,“相信我……”他低不可闻说,“你要相信我,小息。”
“我相信你。”那点脆弱刺痛了言息,他连忙点头。
明照衣拥紧他,久久没有说话。
被这么一打岔,直到入睡前言息才想起另一件事。
他偎住明照衣的肩膀,扬起脖子问:“明天我能去UHF,参观一下cease的主脑试运行实验吗?”
明照衣替他掖了掖被子,手微不可察一滞,也不多问为什么,顿了顿说:“可以。明天我把时间发给你。”
“嗯。”言息眉眼弯弯点点头,把明照衣扯到自己这边被窝来,亲了亲他的眉心,“那晚安,哥哥。”
*
UHF研究所,离言息所在的UHS说起来其实挺近,分别地处这片科研区的一东一西。但由于科研区本身占地广袤,这一东一西的距离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明照衣便等在研究所门口,并不清楚他已经过来了,穿着一身刚从实验室出来没来得及换下的白色大褂,衬得身形愈发瘦削修长,背对着,站在吸烟区的垃圾桶前抽一根烟。
其实也算不上吸,他似乎在想些什么,任由指间那截烟头沉默燃尽。烟雾涣散了他的眼眸,神情显得冷寞。
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摁熄了那根烟。
“小息。”明照衣没回头,便从脚步声辨别出了他。
“还没问呢,”言息看了眼那截将近燃到头的烟头,“明教授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明照衣挥了挥他面前的烟雾,口吻淡淡,“想事情时就习惯了这样。”
撒谎。前两个世界他思考时可不会这样。言息若有所思,“哥哥是有很难捱的事不能解决吗?”
明照衣反而轻笑起来,眯起眼尾,看看头顶的太阳,“生活在一个注定毁灭的世界,没有人会活得纯粹、活得快乐吧?”
言息很难感同身受。在他生前的世界,就没有人会有这样的忧虑,那是头顶的太阳正值盛年的时代,文明的发展也正值盛年。况且言息是个很难与外物产生共情的人,外界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可是,他能够尝试理解现在的明照衣。
言息试着安抚:“会没事的,哥哥也要相信,人类可是一个很顽强的种族。过往的历史不就证明了,哪怕人类已经绝迹,哪怕文明只留下一点星火,今日的一切仍旧能再次复现吗?”
而且看评论区读者们无忧无虑那股劲,在后地球时代之后的未来,所谓的恒星危机早就过去了吧?
明照衣没再多说什么,垂下眼,只是用手掌轻柔抚摸他的面颊。
UHF研究所内的场景与UHS并没有什么不同。
仍旧是埋首实验、忙忙碌碌的研究人员来去匆匆,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细究起来,大厅中央漂浮的“轻舟”虚拟模型与众多武器模型倒是与UHS截然不同。
言息知道,cease“思考测验”的公开数据,是经明照衣隐瞒并篡改过的。以明照衣的谨慎程度,同一个研究所的同事,只怕清楚真实数据的人也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