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云哀自然猜不着,她与问岚心本就只有那一面之缘。
“她说她要去寻死,当真好笑。”桑沉草顿了良久,不咸不淡道:“我猜是殉情。”
第69章第69章
69
寻死,殉情。
前者冰冷,后者是决绝的情意。
如若是从前,桑沉草许连半刻迟疑停顿都不会有,甚至还会含着满嘴的讥诮,可如今,奉云哀从她口中听出了几分动容。
桑沉草将一物放到奉云哀手边,心知奉云哀动不了,还好心捏起奉云哀的手指,撘到那物上。
入手一片冰凉,让几乎无甚知觉的体肤忽然鲜活。
是剑,寂胆。
桑沉草淡笑一声,又去捣鼓锅里的东西,悠悠道:“她说要将寂胆传给我,似还真有死意,字里行间对不住我,亦对不住当年死在虫蛇窟里的小孩儿。”
奉云哀五指搭着剑,心也跟着寂寂无声。
“你可知她当年为何会养药人?”桑沉草冷不防扭身,好整以暇地看起奉云哀。
奉云哀只能在心里寻思,药人自然是药用,药用自然是治病,但问岚心又不像久病不愈的,应当是养来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一个药人,养起来多有不易,养成了,自然……何时取都能行。
桑沉草两眼一眯,笃定对方猜不着,略显得意地道:“知你猜不透,不妨告诉你,她养药人其实是为了奉容,奉容命里有一死。”
奉云哀听得一愣,世上谁人命中没有一死,说得好像人人都能长生不死。
“你可知你周身筋骨脆弱,为何还习得了武么。”桑沉草意味深长地问。
奉云哀略微眨眼,以示不解。
桑沉草便笑着,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徐徐道:“傻秀秀,懂医毒的是问岚心,可不是奉容,奉容能将你教成如今这样,是因她的筋骨本也不适合习武啊。一个体差之人要如何入门,如何巩固根基,她最是清楚。”
怎会如此?
奉云哀听怔了,那天下第一剑的奉容,竟也是筋骨差到不能习武之人?这让天下所有不及她之人颜面何在。
她走到如今,习练到此般境界已是不易,换作奉容,为了担这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又该吃多少苦头?
偏奉容还总是一副冷漠孑然的模样,从不将心事说予别人听。
桑沉草慢声道:“奉容被孙萋收养之时,便已病得奄奄一息,周身筋骨奇差无比,经脉全部阻滞,气血也不算足,孙萋养了许久才将她养好。”
奉云哀不作声地听着,只眼珠子略微转动。
“大约是到八九岁,孙萋才决定教她学医毒,偏奉容是好强的性子,不愿学医学毒,亦要跟着习武,所以孙萋只能将医毒之术传给问岚心,而问岚心全盘接受,竟没有半句不愿。”桑沉草搅拌锅中草药。
许是水沸了,而草药也被熬出香,奉云哀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这药香有几分熟悉,苦涩甘甜,又略带辛辣,好像——
好像桑沉草的气息。
这念头从心尖下一划而过,奉云哀气息骤滞,随之心跳飞快,惶惶猜测,桑沉草莫不是……
莫不是放血,还是剜肉了?
桑沉草未回头,自然看不着奉云哀骤缩的瞳仁,接着道:“孙萋是善师一个,既然奉容要学剑,那便倾力教她,什么偏方秘术,全使在奉容身上,只为打通她的经脉,令她能够巩固境界。”
奉云哀被这股药香冲昏了头,她思绪杂乱,些个字刚入耳,便倏然没影。
“好在奉容还真的做到了,没枉费孙萋的一片苦心。”桑沉草淡哂,“只是如此下去,奉容怕是活不到半百,她武功越是高强,身心的消磨就越大,届时必死无疑。”
奉云哀回神,一颗心猛跳不休,好似时刻要撞破胸膛。
桑沉草接着道:“除非有一味药,能有逆天改命之力,能将她这些年磨耗的筋骨、越发孱弱的肺腑,和几近枯涸的心血通通补全,将她从黄泥拽回阳间。”
药人,奉云哀心道。
果不其然,桑沉草不疾不徐道:“所以问岚心早早就想着要养一批药人,只是事发突然,奉容与她分道扬镳,奉容说要在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做些对天下有用之事。”
起先奉云哀觉得,这样的话定不会从奉容口中道出,但看似冷漠无情的奉容,其实定力比谁都足,既要强,心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