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沉草眉梢一挑,定定看了奉云哀良久,半晌哧地笑出声,应道:“嗯,我即是我。”
奉云哀微拧的眉头终于松开。
“这么看,奉容其实将你养得也算好。”桑沉草难得承认奉容之好。
奉云哀不作声,总觉得此女话后还有话。
果不其然,桑沉草得意道:“但想必不如我,我能告诉你的,定比奉容多得多。”
奉云哀微微抿唇,装哑瞪她。
桑沉草自顾自舀水,从身侧药篓里取出为数不多的草药,又从瓷瓶中倒出些许药汁,悠声说:“明儿就可以走了,这是今日的药。”
这次桑沉草没有回避,当着奉云哀的面在腿上剜了一下,又从腕上取血。
看着是利落一剜,不算太深,但想来也该痛彻心扉。
奉云哀指尖蓦地一弹,唇齿抑制不住地发颤,她看不清,却想要看清。
对方腿上模模糊糊一片,似乎伤疤累累,与她如今身上的伤,想必相差无几。
偏偏桑沉草面色不改,话音也不露丝毫破绽,还是悠悠缓缓的,将伤疤一遮便道:“看傻眼了?这点伤在我身上不算什么,我既然能医你,自然也能自愈。”
痛可不是说自愈便能自愈的,体肤是好了,心上总会留痕。
奉云哀抿着唇,眸色如初晨的花叶,蒙着水雾。
桑沉草还是那怡然无忧的清闲姿态,熬起汤药道:“与幼时相比,这点伤不痛不痒,秀秀不必为我担忧,不过……”
她稍作停顿,两眼一弯,改而道:“担忧也好,你忧心我的模样,比不发一言的时候还讨人喜欢。”
奉云哀可不觉得自己如今这模样有何讨人喜欢的,半脸烧伤,如今皮肉是长好了,但新长出来的,若如桑沉草所言,必会更白一些,多半是张阴阳脸。
桑沉草又看向奉云哀,挑眉道:“我痊愈起来,可比你快多了,不信?”
奉云哀自然不信。
“看不清,总该摸得明白。”桑沉草冷不丁抓住奉云哀的腕子,随之又撩高自己的下摆,露出一双肤色微深的腿。
她带着那只冰凉无力的手,触碰到她微微起伏的痂。
奉云哀下意识收拢手指,可她收不了。
“莫怕,于我而言,当真是小伤。”桑沉草笑道。
奉云哀怔了一瞬,指腹和掌心下是一片或深或浅的疤痕。
结痂当真快,除了方才新剜的那一处,掌心下还算干燥,不见流脓。
奉云哀舌齿一张,撇不去的冷淡话音发抖着逸出,“会痛,你如何舍得自己痛。”
“嗯?”桑沉草敛了笑,不咸不淡问:“那你在火里不动时,怎舍得自己痛?”
自己当然舍得,那百般不舍,全在旁人心。
良久,奉云哀眸光一垂,淡声道:“我不舍得。”
有一瞬,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答的是不舍得自己受伤,还是不舍得对方受伤。
“可烧都已经烧了,秀秀当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是能收的覆水?”桑沉草打趣道。
奉云哀没再反驳,只是过了很久,才慢腾腾道:“我没有,你喂我吃药就是。”
她大约,想明白了。
桑沉草的神色难得平静,平静到毫无表情,却并非漠然,而像是深不见底的苍碧湖心,内里翳藏隐秘无限。
“知痛了?”奉云哀当她自剜几回,终于清醒了。
桑沉草却道:“旁人可用不着这么亲昵地喂药,秀秀。”
奉云哀不过是在听雁峰上待了数年,并非当真不通世事,抿唇片刻后道:“我知。”
“我是在设法亲你。”桑沉草直言。
奉云哀目光略微移开,一颗心胡乱跳着,她暗暗数了几下心跳,上下唇恰似磕绊地道:“我……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