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难得很,谁都不容易。”
做饭的妇人背过身去抹泪,她家原先的日子也苦,丈夫被东辽人抓去做奴隶,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几个孩子并年迈的公婆,过得紧巴巴,险些就熬不过去。
幸而虞将军把东辽人都赶跑了,她家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大些的孩子在镇上的铺子当学徒,虽然没工钱,但管吃管住,还能跟着老师傅学手艺,等出了师就能自己赚钱。
虞将军要求东辽放归抓走的奴隶,听说前两日已经从边城带回来一批,少说也有七八十人,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连件衣服都没有,身上只裹着一张又脏又臭的羊皮。
男的瘦骨嶙峋,女的更可怜,浑身都是伤,已经不认识人了,疯疯癫癫的。
能找得着家人的都被领回去了,剩下的都是被东辽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或是已经疯了,说不出来家人和户籍在哪的,就暂时安置在一处院内,洗刷干净又换了衣裳,还给他们饭食吃,也已经画了画像贴出去,又请商队携了画像沿途帮着问问,若能帮这些可怜人寻得着家人也是积德行好的事。
被东辽抓走的人不知有多少,远的不说,就说去岁破关就从偏关抓走数千边民,现在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只还回来这点人,人数就对不上,拖了几日还不见下批奴隶,摆明了是做做样子,不肯履行谈判签下的协议条款。
虞归晚也不遣人去催,而是直接令杨县率兵逼近拓挞城。
兵临城下,城内的东辽守军也不敢乱动,他们要是动了就正好给虞归晚抓把柄。
城内的贵族可还没有全部撤走,囤积的大批黑石也没有运出去,万一她下令强攻,后果不堪设想,现在这样对峙着还能拖几日。
只要城内的黑石能顺利运出去,再将抓来的数万奴隶堵在矿山内耗死他们,把这事嫁祸给虞归晚必会引起民愤,她就算全身长满嘴了也说不清,这数万奴隶可都是大雍百姓和草原牧民,看到时她要如何开交。
这就是东辽交割二十座城池前定下的阴谋,他们不仅要将奴隶困死在拓挞的矿山,还暗地里计划将其他十九城的百姓也屠杀殆尽,连他们本国的人都不放过,定是要将这笔血债强算在虞归晚头上,让她声名狼藉,再无人敢拥护。
啪!
底下人将好不容易探听来的消息送回偏关,幼儿看完之后就气得摔了手边的茶盏。
“阴险小人!竟使这样卑劣的手段!”
她满脸寒霜,青葱般的素指将裙上的绣花都拽开了线,却浑然未觉,还沉在怒气中。
从未见她发过如此大的火,竟是连信也攥成团丢到了墙角。
金方立即有眼色的悄悄让几个小丫头出去,别留在屋里碍事更惹得姑娘不快,又忙命人去前院请主子。
虞归晚在前院与人议事,丫头就匆匆来禀。
“姑娘发了好大的火,金方姐姐让我来请主子过去瞧瞧。”
虞归晚停了议事,让众人在大厅稍后,她去去就回。
路上就问来请她的小丫头,“可是有刁仆不听话?”
如今这里里外外使唤的人多起来,就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调教的乱为王。
她说打一顿再赶出去不用,要么就丢城外喂狼,幼儿就总劝她不必为这点小事就要打要杀的,几个下人而已,她有办法惩治,用不着见血,又说她如今身份不同了,打罚府中人都需谨慎,没的让人抓住话头又开始乱编乱造,损坏她的名声。
她是不在意这些,亦觉得无甚紧要,但幼儿和手底下人都这么劝,总归是为了她好,她也不能不领情。
毕竟这个时代跟末世不同,她习惯的那套末世规则到了这里就要灵活变通,利于自己才行。
小丫头听她这样问就立刻摇头,战战兢兢道:“并不是,我们也不知是为何,姑娘看了外头传进来的一封信就动了肝火。”
“信?”
“是,方才外头的妇人送进来的。”
凡是在院内伺候的丫头仆从都晓得‘外头的妇人’可不是那等干杂活粗活的,她们都来自河渠南柏舍,不仅得姑娘信任和重用,在主子跟前也有几分脸面,就算小主子廖姑见了她们也得叫声姨。
她们在外做什么事也不是旁人能打听的,只知她们身手了得,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又经常在夜里进出内院,行色匆匆,又用斗篷遮掩。
谁敢盯着她们看,她们手里的刀下瞬就会抵上此人的脖子。
在那之后就没人敢打听她们,见着她们进院就躲得远远的。
虞归晚知道幼儿从南柏舍要了些人来,原是陈妇的手下,擅伪装和探听,之前同程伯佟汉在麒麟城就配合过。
加上尤三姑的戏班子、佟潼管理的商铺和商队,这张情报网就算是在这片大地铺开了,许多消息也都是她们探听到了再用黑鹰传到偏关。
虞归晚进来时摔碎的茶盏已被收拾起来,地上干干净净连点水渍都没有。
“主子。”金方识趣退出去。
幼儿脸上并无一丝怒气,见她回来了就立马起身上前迎,道:“不是在前头忙着?又是哪个耳报神长了这么快的脚,还让你专程回一趟,耽搁了正事可怎么好。”
她就近坐在炕上,拿起被捡起放在桌上的纸团摊开,一目十行看完了上面写的阴谋诡计,神色都未变,只是揭开一旁的熏笼将纸丢进去。
一小股黑烟腾起,纸团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