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完回信,又去庭院里折了一小簇桂花封入信封中,这才命人?送了出去。
晚膳过后,谢壑到底不放心儿?子,又嘱咐了他几?句,无非是注意书写注意行文格式,不要?偷工减料云云。
谢宣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接着就是他的数位师兄们替师父来?看看临考的他,别?的师兄都照例说了些勤勉的话,偏偏九师兄柳如天最不正经,总出其不意的教他些旁门?左道,譬如碰见不会的题怎么办?想用的典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办?临交卷还?没写完怎么办?最后感觉考的不怎么样,往哪里躲,怎么躲才能不被人?找到等等。
谢宣深吸一口气,发出灵魂一问道:“九师兄的进士出身就是这么混来?的?”
柳如天猛然一顿,当即调笑道:“那倒不是,我是真才实学,活跃一下气氛嘛,现在还?紧张吗?”
“还?行,你再危言耸听就不一定了。”谢宣笑道。
临考前一天,谢宣睡了个饱觉醒来?,略用了些饱腹的羊酪,在家中上告别?了父祖幼妹,下告别?了黄豆雪团,乘着马车踢踢踏踏的往贡院赶,他一概是拒绝家人?送的,说是要?保持宁静的心情。
贡院外,裴翎和迟意早就到了,三个少年默契的凑到了一堆儿?,排在队伍里等待衙役搜检,这三位都是国子监贡生,可以越过童生试直接参加乡试。
本来?谢宣的户籍在熙州,但随着他爹谢壑认祖归宗后,谢徽求了皇恩,一并将父子俩的户籍调到汴京,如此正好可以在汴京参加乡试,也省的两地来?回奔波了。
裴翎明?显有些紧张,少年的唇色微微泛白,他低声说道:“听说有的主考官会因为参试的学子过于年轻多有不录的,说是要?锤炼磨砺一番,咱们寒窗苦读多年别?再吃了年龄的亏,得不偿失。”
“问题应该不大,你爹当年中举的时候也很年轻的,放平心态,将精力用在答题上,尽人?事,听天命嘛。”谢宣安慰道。
“我就没这压力,因为这次我本来?就是凑数的,我说不来?,我爷爷非是不愿意,我就点个卯应付一下。”迟意十分想得开。
谢宣没说自?己?的打算,只想快些考完,他的玉米该熟了,到时候可以让他阿娘自?由发挥,从此世上可以多许多新口味的点心果子。
他这次得到的玉米种子不是很多,所?以这才亲自?去府界的庄子上种地,玉米好啊,可以和小麦轮种,最关?键的是这种农作物耐旱耐土壤贫瘠,简直是为熙州而?生的。等育出的玉米种子足够多了,他就可以将这些东西送到熙州和兴庆府去了,谢宣唇角扬起?一抹微笑,轻轻松松的通过搜检,领了号牌准备入场。
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参试的学子们东倒西歪的,人?们抱着铺盖卷将头埋在铺盖卷一侧,彳亍前行,万幸谢宣的考场座位号靠前,并不难找,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考棚,这才稍稍安定些。
贡院因为这阵急风乱作了一团,随着学子找到各自?的考舍,混乱也渐渐平息下来?,考试开始进入正轨。
晨光熹微,兴庆府辽阔无垠的山野上策马奔腾着一抹坚毅的身影,不一会儿?就被另一抹身影跟上,两匹马同时被勒停,马声嘶鸣。
闻人?驰担忧的说:“要?不,你先回汴京待一段时间?”
楚怀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师父,我可以。”不就是亲手斩杀了一队西秦人?细作吗?虽然是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杀人?,由于没有经验,那鲜红又滚热的血液喷了她一手,让她连做了五六天的噩梦,但……做将军哪有不杀人?的?尤其是在这边陲之?地,杀的还?是敌人?,自?己?不杀的话就会被杀。
虽然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可依旧无可避免的让她的情绪低落好几?天,她不知道如何?排解,索性来?兴庆府住了几?日。
闻人?驰见她这般模样,哪里不知她是在强撑,她打小就性子要?强,纵然有什么脆弱的地方也从不表露,只一味的暗自?忍耐。
“可惜我只有一把镇厄,上次给了宣儿?,你不妨进京一趟,将此物借来?压在枕头底下睡两日,保管什么问题都没有了。”闻人?驰难得说笑。
楚怀秀撇了撇嘴道:“师父,你可真大方,一把镇厄打发两个徒弟,谁都没你会过日子。”她顿了一下,迟疑道,“我觉得我可能还?是杀少了,多杀几?个就没问题了。”
“以毒攻毒,未尝不可。”闻人?驰继续道,“总会有机会的,你们近来?与羌人?走得很近,西秦人?要?不安了,与兀目那边频频有动作。”
“我会提醒阿爹注意的。”楚怀秀回道。
闻人?驰摇了摇头道:“西秦人?诡诈,防不胜防,他们武力一般,但善用内部分化敌人?的伎俩,先前我是不担心的,如今穆、谢两家都有人?在熙州,而?这两家先前交好,如今又成了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不得不防西秦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楚怀秀拧了拧眉头道:“知道了,师父,您回吧,我这就往熙州大营的方向去。”
“那好,保重。”闻人?驰抱拳道。
“保重。”楚怀秀还?了个军礼,策马扬鞭朝熙州方向赶去,清秋的凉风呼啸而?过,夹杂着白露露的潮气。
她曾因杀人?后心情失落,驱马朝汴京的方向东奔过,可没一会儿?她便勒止了马匹,枉她自?诩勇敢无畏,若她逃了,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多年来?一直刻苦练习的武艺,又怎么对得起?闻人?师父的悉心教导,她若退了,别?人?若也因胆怯而?退缩呢?何?以戍边?何?以保民??何?以卫国?
她蓦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谢宣在熙州大帐午夜惊醒,那时永宁县遭了鞑子抢城之?后,他刚刚从屠刀之?下活过来?,当时他是怎样做的?勇敢的面?对,未曾想过逃避或者退缩,听说他现在还?保持着每月挥刀一万下的习惯。
她是熙州将,当护熙州民?,她不斩杀敌人?,敌人?便会屠杀她的子民?。
如是想着,她心中的那团阴云也尽数散去,东奔的马蹄换了方向,开始朝兴庆府奔去,她要?找师父讨教更多的杀人?本领。
楚怀秀算算时间,心道:他该下场了吧,那就遥祝他一切顺利吧。
回到熙州营中,手下的副将递给她一封信道:“汴京方向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将军请过目。”
楚怀秀接过信一看,果然是谢宣的字迹。
她连忙展开信一看,顿时脸色一黑,这厮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光明?正大的嘲笑她的字烂,他又好到哪里去了?!有时候他的来?信她得猜着读,缺胳膊少腿的,不知哪来?的坏毛病,简直惨不忍睹,肯定没少挨颜夫子的打,打都打不改,也真是绝了。
他这样下场考试,真的不会落榜吗?呸呸呸!!!不想不吉利的事儿?,他只是写字没个正形,又不是没学问,到了贡院里肯定会好好写字的。
如是想着,楚怀秀从橱柜里翻出经久未用的字帖,果然一笔一划的临摹起?来?,渐渐的心情竟然平复了许多,她要?把字写的美美的,等日后见了面?好嘲笑他报此日之?仇。
此时仍在汴京贡院乡试的谢宣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他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心道:不会那么惨吧,竟然被风一吹就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