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旸继续往下说:“大皋城还保留一些老习俗,比如处决罪人,会在广场上立起刑台,将罪人绑在刑柱上。麂子即将被行刑,玄邴登上刑台,当众说出真相:是他杀死任灰,大皋君不能处死无罪之人。”
“哦。”青南反应平淡,他其实猜到真凶是谁。
“当时任灰被麂子和玄邴追上,他不慌乱,言语比较嚣张。麂子与任灰厮打在一起,任灰不是对手,被按在地上挨了一顿打。玄邴在场,只是旁观。
麂子发泄完怒火,听见玄邴的叫唤,转身离开,任灰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拔出匕首就冲向麂子。事发紧急,确实容不得思考,玄邴朝任灰射出一箭,救下麂子。”
听完玄旸的讲述,青南能想象那时的情景,两个同样年轻气盛,性格冲动的人,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一人发狠暴打对方,一个被痛揍后,拔出匕首只想捅死对方。
青南问:“大皋君该怎么处置,看来他既不能杀麂子,也无法处决玄邴。”
玄邴是玄夷城城主的儿子,身份不同一般。
玄旸回答:“麂子被释放,玄邴没有遭到追责。每个氏族都有古老的规矩,有一项规矩,在各部族间通用,这个规矩即是:为救人而杀人者无罪。”
“确实,我们羽人族也有类似的规矩。不过老规矩人们往往不会遵守,只有固执又守旧的人,才用上古的规矩约束自己。大皋君不想杀玄邴,才支持这个古老规矩吧。”
玄旸将青南揽入怀,低喃:“青南,人性很复杂。”
“你们就此离开大皋城,返回岱夷?”
枕着对方结实的肩膀,青南推测后续。
“不是,我们在大皋城又住了一段时日,玄邴想和大皋城人修好关系,他学习江皋话,将自己的财物——除去水晶,尽数交给任灰家人,做为赔偿。
后来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利,没有纠纷,没有恩怨,夏天结束,我们决定返回岱夷,大皋君也在此时同意联姻。”
听见玄旸这段讲述,青南思索起来,他分析:“水晶似乎只在岱夷的土地出产,它是刻玉的工具,老玉匠们说别处山里的石头,能琢磨玉器,说的便是水晶与燧石。
江皋族的都山出产优良玉石,我听说大皋城的玉匠工艺精湛,大皋君的财富来自玉器,你们携带的水晶,哪怕对大皋君而言也极为珍贵吧。”
“水晶在别地也有产,不过它仍很稀罕。确实珍贵,所以玄夷君为儿子娶媳妇用水晶下聘,任灰死于贪婪,而我领了个护送的差事。”玄旸这句话似乎是在抱怨。
青南很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玄旸抱怨。
“大皋君嫁女儿,阙月来大皋城献贺礼,我向阙月打听你的近况,她跟我说你已经返回羽邑。婚礼过后,我护送玄邴和他的妻子过似河,将他们交给前来河岸迎亲的队伍,我便只身一人渡河南下。
又向南走了一段时日,在深秋抵达羽邑。”
在玄旸的讲述中,似乎是一件极简单的事。
青南清楚独自旅行的风险极大,南下的道路惊险,崇山峻岭,野兽遍布,偶尔能遇到聚落,但很多聚落对异乡人并不友善。
青南问:“你说的似河,可是那条贯穿岱夷土地的大凶河?”
“你们羽人族离它遥远,却给它取了个‘大凶河’的称呼,无风无浪的时候,横渡它并不难。”
玄旸闭上眼睛,大概是说得有些倦乏了,南下的道路漫漫,他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身处青南身旁,让他感到格外的舒适和放松。
“玄旸,隔壁院子还有间房,我用来存放制作竹文的竹材,收拾得还算干净,你是不是该去别的地方睡?”
“不去,我以前就睡在这儿。”
被紧紧抱住,青南也伸出手臂环抱对方,此时的心情很微妙,仿佛他们从少年时期就一直住在一起,从未分离。
秋夜寒冷,玄旸的体温提供温暖,似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