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也是。
放下手中制作到一半的骨器,玄旸果然起身,匆匆离开,甚至没留意到和他闲谈的仲溪在唤他。
素白的影子在绿林中轻盈如精灵般,高大的岱夷弓手迈开步伐,褪色的斗篷在身后随着手臂的挥动而摆动。
“旸哥这是要上哪去?”
“覡鹭找他。”
“覡鹭找他做什么?”
“不知道呢?乌狶你知道吗?”
“我前天在山谷里猎獐子,见玄旸和覡鹭站在山坡前,两人拿绳索和木棍在测量一处土堤,我听覡鹭说那里是古堤坝。”
“山上有堤坝吗?”
人们七嘴八舌讨论,关于天幕山上的堤坝有一些传说流传,但是除去青宫巫覡,恐怕也没人能说清楚,这些堤坝为何在那里。
“我在西城门也遇到过他们!当时岱夷大哥在攀爬西城门垮塌的城墙,覡鹭站在城楼上,拿着竹板和炭条,似乎在绘着什么东西,你们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羽邑只要下大暴雨就有山洪,覡鹭是想修补西边倒塌的城墙吧?”
“仲溪,你们家吃用都是青宫给的,你们去修墙,我们才不去咧,今年收成不好,寒冬就要到来,一家老小要养,哪还有力气去挖土。”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仲溪模样有些懊恼。
乌狶家世代是青宫的猎人,为青宫提供山珍野味;仲溪家世代都是青宫的篾工,为青宫供应竹器。
之后的一段时间,羽邑的居民便时常见到岱夷族大高个和青宫之覡的身影出现在山林,他们结伴而行,有时登高望远,有时共乘小舟,泛于溪河。
人们都知道他们不是在闲逛,而是为什么事在忙活。
幽深的林间,青南登上一处高坡,他单脚跪地,伏下身,用手中的石刀削去土坡上的草皮,他用力掰下一块泥土,仔细察看。
泥土表面有不同寻常的现象,为了确认这种现象,青南刮去更多草皮,清理出一大片面积,土坡异常的地方,自此浮现。
这处土坡非自然形成,而是人工筑造,它由无数的土块垒成,垒成土坡的土块上包裹着古老的植物茎叶,至今依稀可辨。
“荻草,又是一处古堤坝。”玄旸捋起附着在泥块上的植物茎叶,古老的茎叶顿时化作尘灰。
用荻草包裹泥土制作成草包,羽邑的先民便是用这样的草包,垒起一座座堤坝。用易得的材料,构建起羽邑城外宏大而壮观的堤坝,经历了漫长岁月,仍在地表留下遗址。
站在高山上,俯瞰山脚下的羽邑,宫城宛如一轮圆月,遍布于山间的层层堤坝,便是一道道防护堤,曾经在雨季保护着这座古城免遭山洪。数百年的光阴使堤坝垮塌,荒废,失去用途,遭到遗忘。
玄旸难得发出喟叹:“如此惊人的规模,即便倾尽今日羽人族的全力,也无法重新建造。”
默默点头,青南也清楚,以今日的能力不可能完成。
覡鹳当年肯定仔细调查过这些遗址,他到底是因为心怀希望而出走,还是因为绝望呢?
“玄旸,宫城在西边有一道口子,倒是可以将它补上。”
从高处看,那道缺口仍很明显。
玄旸伸出手指,隔空在宫城的东城门外,划出一个四方的形状,他说:“城墙既能抵挡山洪,也能抵御外敌。羽邑需要武备,也需要城防,最好是在城门外筑一座瓮城。高地族人擅长营建石城,他们会在主城门外建造保护城门的障墙与门房,称为瓮城。”
第18章
青宫大覡的房间有一股草药味,光线也比较昏暗,房屋深邃,屋中的四扇窗户仅开启半扇,有限的光照在大覡苍白的大面具上,那份苍白,显得有些诡异,仿佛那并非是面具,而是一位卧榻多时,缺乏光照的病人脸上应有的颜色。
“西城墙邻近山崖,时常遭遇洪水侵蚀,修好又塌,塌了又修,不过是徒费人力。你从外面带来的筑城技术,能确保新修的墙不会再垮塌吗?你得先跟我说说,你的新方法。”
青宫大覡的声音严肃,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玄旸身上,人们总是会惧怕大覡面具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但他却从对方脸上看到笑意。
“确实,我得好好讲讲我在高地族见到的筑城方法,就我所见,他们筑造的城最为牢固,以人力几乎无法攻破。之所以能如此牢固,在于他们筑城时,每当城墙垒到一定的高度,便在城墙上横插一根粗木头,做为墙体的筋骨,他们称这种木头为:纴木。”玄旸边说边展示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一副用炭条绘制的纴木示意图。
青南将灯盏托至青宫大覡跟前,照亮玄旸展示的木板,使上面的图案更为清晰,方便青宫大覡览阅。
冬日天冷,青宫大覡又患病惧风寒,若不最好的光照是太阳。
青宫大覡对着木板仔仔细细看了很久,并询问玄旸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显然令他很满意,他看向青南,嘱咐:“覡鹭,你遣人去鹿畔,立即将垣周父子唤来。”
“是,我这便去。”青南领命。
他很清楚唤这对父子过来做什么,匆匆离去。
玄旸问:“这二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