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呢?”白义道,言语间带着试探。
“哪个?殿下?”齐珩妄图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义有些看不懂齐珩了,这还能有哪个殿下?大明宫里能称殿下的?就?两人,一位是退居别宫的?太皇太后,那是断断不再理这些俗事的。
另一个?,自然就是立政殿的那位。
“皇后殿下。”白义面不改色直直答道。
齐珩沉吟良久,终未决断。
只不情不愿地道:“她是试探我了,但?没有证据指明是立政殿指使张应池作?逆言,应与他们是无关的?,便再?说罢。”
早秋的?第一场雨来得极快,终究有些猝不及防,将属于秋季的?凉意渗透整个?长安,水汽氤氲了来人的?绯色衣袍,为来人撑伞的?小黄门一不留神,伞面微斜,绯袍上绽开了大片的?水渍。
小黄门见状,神情恐惧,急急忙忙撩了袍子想跪地叩首请罪,还未跪下便已被齐珩捞起。
“臣死罪。”
“没事。”齐珩用手帕随意擦拭了一下,便朝内走?去。
大理寺狱内灯火昏暗,狱卒没忍住打了个?盹,听见来人脚步声,不禁打个?颤儿,眼尖地瞧见了来者腰间玉带,便知来人为谁,匆匆下跪叩首道:
“陛下圣安。”
齐珩沉声问道:“张应池系何处?”
说罢,齐珩便由狱卒领路,至张应池所囚之处,狱卒为其打开锁推门,齐珩步入环视四周,地处黑暗,略有潮湿,但?较旁人还算整洁,想必是大理寺特意置备的?。
持伞黄门见状,忙给另一随侍内臣递眼色,内臣会意,为齐珩搬来长凳。
老翁满头苍发,闭目半倚在墙壁上,粗布衣衫还算整洁,短短几日,那个?廷议时意气风发、举止风雅的?吏部尚书再?已不见,见此,齐珩心中戚戚然。
老翁缓缓睁眼,方见齐珩立于此,忙不迭俯身道:“罪臣叩见陛下。”
“尔等退下罢。”齐珩道。
狱卒与持伞黄门屈身离开此处,只余齐珩与张应池面面相对。
齐珩坐于长凳上,原本?想说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了,他平心静气道:“方才见卿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了,毕竟上一次见观棋,是在紫宸殿,你一袭紫袍来与朕述职,算来,观棋与朕已相识十年了,观棋亦曾为朕筵讲。”
“是以,朕不明白,缘何如此对她?”
齐珩语重心长,静静地看着张应池。
张应池一时怔住,久久未言语。
而后他喟叹一声,道:“臣与陛下结识十年,陛下也该知晓臣的?为人,臣作?此书本?是为国朝女子读书作?典范,臣也从?未想过借此书攻讦任何人。”
张应池笑了笑,面颊苍白,他无力道:“臣已近古稀之年,半截身子已然入了土,无儿无女的?,又何必做这些事。”
“朕当初知晓此书时,也是信你的?。”
“信你是为奸人所害,然你也知晓,证据确凿,你实在是辩无可辩了,这让朕不得不信。”
齐珩曾给过张应池机会,许他自辩、自证,他言此书为外人所混淆,真?正原本?仍于他府中,齐珩信了,也派了白义去查找,然而并未有张应池口中之本?。
且张应池的?近侍仆从?已言之凿凿,说此书正为张应池所作?,任金吾卫如何拷打,那近侍仆从?再?未改口,甚至最后自觉叛主,于狱中咬舌自尽了。
张应池现下当真?是无可辩驳了。
无人能救他,亦无人愿救他。
张应池只一妻一仆,与朝廷其他官员不过点头之交,且他官任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吏任免,自是他人眼中之刺。
“罪臣无以为辩。”
“说到底,都是罪臣的?过错,是臣作?此书才给了不轨之人攻讦天子的?机会。”张应池恳切道。
“此罪臣甘愿认罚,但?臣绝不会承认末卷是臣所书,这是臣最后的?傲骨了,请陛下宽宥罪臣。”他俯身跪了下去。
齐珩垂眸,见他如此,到底生了不忍,他问道:“观棋,你可还有未了之愿?”
若是不违情理,他可应允。
“唯有一事,臣妻不识字,且素来胆小体弱,她十四岁嫁予臣,与臣结发四十六年,从?来没有背弃过臣,此事她不知情,罪罚与否,臣最后都认了,但?请不要牵连她。”
他朝着齐珩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