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日她的策马,一路畅行无阻。
她未曾停下来歇息,她与马匹的影子落到身前,随着日光的推移,逐渐沉到身下,又逐渐被抛到了身后。
直到马儿登上一座沙丘尖顶,黎梨居高临下,在远眺时看见了遥遥的篝火焰光。
那是大弘的前线将士们,在战胜的黄昏里难得放松一场。
……云谏本该也在其中。
他能喝很烈的酒,又率性无拘,定然会与将士们分酒饮得尽兴。
黎梨缄默望着,又往马后甩了一道鞭子。
昏黄的细沙在马蹄后飞扬又落下,将夕阳的暖光寸寸掩埋。
黎梨眼见着斜阳西沉,渐渐被现于眼前的黑林所吞没,乌沉阴森的丛林阴影闯入了她的视野。
迷林到了。
黎梨正欲再抽一道马鞭,手上的动作却忽然止住,猛地勒住了马。
马儿仰颈踢了下蹄,重重的鼻息喷洒。
黎梨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有道出尘身影提灯伫立在丛林之前。
云承朝她一拱手:“郡主大人,下马吧。”
黎梨握紧了缰,语气不善:“你要拦我?”
云承从容笑了:“怎么会呢。”
他抬手掸了下自己的衣袍:“早在你的及笄礼,我就已经说过——”
“奇缘天定,顺逆慎行,敬之则利百事,慢之则败四时。”
云承悠悠走进,抬手要接她下马:“我一介凡夫俗子,只敢敬从,不敢悖逆干扰你的行止。”
黎梨记得那句话,他的卦语遭了她的质疑时,他就是那样说的。
眼瞧着他神神叨叨,黎梨捉摸不透,迟迟没有递手给他。
云承感受到她的警惕,仍旧笑道:“郡主别担心,我只是怜惜这马。”
“虽然郡主不受痹气影响,但这马可不行,若它入了林子,估计用不了半刻钟就会受毒断气。”
黎梨这才想起要点,终于借着他的力跳下了马背。
她稍往前几步,果然不见云承有阻拦之意。于是她望向浓雾沉沉的乌林,从药箱里摸出颗浑圆的夜明珠。
“叫我哥哥别担心。”她轻声说道。
身旁却蓦然一亮。
一盏琉璃灯递到了她的手里。
黎梨微怔着抬头,云承已经翻上了她的马背,同她笑道:“战事已结,我要回京了,实在无法替郡主转达。”
“但这是盏长明油灯,郡主带它入林,凡事凡物都看得清晰,黎将军自然会少些担心。”
浓雾笼着林野,三尺外便难以视物。
更何况夜幕低垂,林间已经暗得寸步难行。
一只血凝成痂的手狼狈地撑到粗壮的树干上,少年踉跄着栽到树下,勉强背抵着树坐稳。
云谏喘着气,滚烫的呼吸几乎要把肺腑烧化,真是活得辛苦。
身上大小伤口太多,感染发热随之而来,但他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力气去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