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轻叹了口气,缓了缓说道:“玄烨,我老了,如今也到了该去另一个地方的年纪了。”
“皇玛嬷您不会有事的。”康熙跪在榻前,眼眶慢慢湿润。这些年,先是额娘去世,再是赫舍里氏,现如今又是皇祖母,一个个亲人都在慢慢离自己而去,他也会承受不住。
“本来以为熬不过去年的,没成想菩萨慈悲让我多活了一年,还让我抱到了小十二。”太皇太后气息不足,每说一句话都显得很吃力。
康熙至此已然难过的说不出话,只是握着太皇太后的手越来越紧。
“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再说我也舍不得你们父子,将我葬在遵化,离你阿玛近些即可。”
“尽快振作起来,大清还需要你。”太皇太后断断续续的开口,音量也越来越低。
到最后,眼神也失了焦,呼吸开始只出不进,时间走得缓慢,然后她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慈宁宫一片悲怆,连着在灵前跪了两天,舒以宁感觉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
死亡并不是一件轻松解脱的事,不知正在经历死亡的人感觉如何,至少守在一旁的人并不好受。
这个除夕宫里头前所未有的一片寂静,康熙下了旨意,谕令年节停止庆贺,各宫都在自己宫内吃顿年夜饭便可。
过年本是件喜乐的事,只是今年却蒙上了一层灰色,内务府在年间的赏赐也一切从简,大不如前。
宫里众人因此更是丧气得很,舒以宁知道后,特意让巧玉今年给景仁宫的人多发了一倍的银钱。
康熙来的时候,舒以宁正在专注的喂胤祹吃饭,他现在快六个多月,已经可以吃米糊了,坐在造办府新制好的宝宝座椅上张着嘴要食。
“不能再吃了,再吃该撑着了。”舒以宁忽视了他张开的小嘴,细心的给他擦了擦嘴边的米糊。
“在肚子里不让吃,生下来还是不让吃。”
听见熟悉的语调,舒以宁抬眸看向来人,他瘦了一圈,脸色憔悴,眼里还有很明显的红血丝,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在这人身上看到如此疲惫的模样。
康熙将儿子从座椅上提起,一把抱在怀里颠了几下,又宠溺的说:“阿玛对你好不好?知道你想吃又不会说,帮着你说话呢。”
胤祹近一个多月没看见过康熙,此时有些陌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瞧什么,你阿玛都不认识了?”
胤祹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稍稍鼓了下嘴,嘴里又发出几声同样让别人也听不明白的话。
小孩子的想法转变太快,没多久又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提溜转着大眼睛四处看。
康熙还想继续逗他,可平时这个点儿胤祹该去睡觉了,他用手抓着康熙的衣服,开始恼了,嘴巴一耷拉有些要哭的模样。
“应该是困了。”舒以宁赶紧把孩子接过来,又交给乳娘,让她先带下去休息。
随着胤祹的离开,屋子里的人少了一大半,刚刚的热闹恍若不在,霎时间恢复了安静。
这个时候,舒以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皇太后对于她来说无非是一个老人家去世,但对康熙的冲击是巨大的。
幼时他是在老祖宗的陪伴下长大,可以说是祖孙俩互相扶持这么些年。身为一个皇帝,他甚至步行至天坛祈愿自减寿龄为太皇太后增寿,由此可见他对皇祖母的感情多么真挚深厚。
她没办法去感受他当下的痛苦,但是她也体会过亲人去世的感受,至亲的离开,最终只有依靠自己慢慢走出来。
“皇上吃过了吗?”她主动找话,打破沉默。
“还没有。”
舒以宁一愣,赶紧让郑年有简单煮了碗清汤面,最近宫里有丧,膳食也得多加注意,并且晚上吃得多也不易消化。
康熙也没挑剔,边吃边跟她唠着家常:“胤祹现在都能吃米糊了?”
舒以宁点头:“他都半岁了,太医说可以吃了。”
“时间过得真快,说起来朕比你大了十岁。”
舒以宁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康熙今年三十三,她到这里的时候二十五岁,在这里呆了六年,认真算起来的话,其实自己也就比他小两岁而已。
正想着怎么回他,康熙却又话锋一转道:“世事无常,老祖宗上个月还好好的。现在就没了。”
舒以宁联系了上下文,没想到一个帝王也会因为年龄焦虑,还是说他在担心自己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不过他实在多虑了,他能活到六十九岁,目前还有三十多年可以活呢。
舒以宁沐浴完,康熙也梳洗完正坐在她的书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