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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200(第7页)

归一握紧拂尘,阿块也站了起来,孟琅见两人又要打起来,赶紧拉住阿块,对归一道:“我让他先出去吧——”

“你敢放这青煞单独呆在外边?”归一凶巴巴地说,“过来!”

“你干什么?”阿块警惕地说。

“我要看看你们的生死契。”归一说,“过来!”

孟琅踌躇片刻,便拉着阿块过去了。他伸出手,归一一看见他掌心的纹路眉头便皱得老高,一道裹挟着灵气的声音立时冲进了孟琅的耳朵。

“你连反噬都没立上?这算什么生死契?他要是攻击你都用不着受伤,你信不信他能把你打残了打烂了关在什么地方自己逍遥去?你这猪脑子!”

孟琅弱声辩解:“只要我自杀他就没办法”

“别跟我提这个词儿!”归一怒气冲冲地说,拿指甲勾画着,孟琅掌心的纹路立刻变了。孟琅继续辩解:“如果我攻击手上的契印,他还是能受到伤害的。”

“妇人之仁。”归一抓住阿块的手往孟琅手心一拍,阿块额头上的印记便消失了,一道新的印记出现在他掌心。阿块忽然感到身体里有了什么奇妙的变化,好像有一根线钻了进去似的。

归一严厉地对阿块说:“我改了你们的契。从现在开始,不仅我这徒儿死了你会死,而且哪怕就算你只轻轻划了他一下也会受锥心之痛。”

这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吗?阿块疑惑地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除此之外,只要我徒弟想,就能随时杀死你。”

本来就是如此。阿块漫不经心地想。他开始感到不耐烦了。他讨厌这个嗓子嘶哑、没事儿就大吼大叫的老头,连站在他面前他都感到难以忍受。阿块动动手指,强忍着往声音来源打上一拳的冲动。

孟琅又一次试图辩解:“师傅,阿块其实”

“你给我闭嘴。”归一说,“我现在听到你说话就来气。我当时就不该跟剑仙大人打赌!我整一个儿被他算计了。这五百年来我替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现在你还弄出了个青煞!就凭你包庇青煞这一条,我就算杀了你也不会受别人一点指摘。”

“不准杀他!”阿块愤怒地咆哮道。

“你看看,我还在说话,他就随便插嘴,一点礼节都不讲!”

阿块又吼道:“我才不跟你讲礼节,你不是个好人。”

“不可理喻。”归一愠怒地甩了一下拂尘,对孟琅说,“就算我不杀他,羽化岛上的人迟早也会发现这家伙,到时候你可不是挨顿骂挨顿打就能了事了!孟琅,你当真不知道自己干了件多蠢的事你还是非得要帮他找到头才肯动手,是吗?”

“是的。”孟琅恭敬而笃定地说。

“你觉得自己能骗过羽化岛上那群人?”

“这些年来,羽化岛已基本没有神仙下凡了,只要我跟阿块小心行事,他们不会觉察到什么的。”孟琅犹豫片刻,又轻声道,“况且,他们最近也没有心思管这些事。”

归一哼了一声,他冷冷审视着这个徒弟,倔强、固执,好像一块埋进土里硬的木头。他又看看那个一身反骨满脸忿忿的青煞,深觉这二人好像戏里的红脸白脸,合起伙来逼迫他。

倘若孟琅没有先跳下斫雪剑,倘若这青煞没有把他浑身是血的徒弟抱进来,倘若这东西没有像个小孩似的拽着他徒弟哇哇大哭而且毫不反抗地让他改了生死契,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它的。归一紧握着拂尘,直到此刻,他依旧不能对这青煞放心。

归一不会忘记,一千年前,他同威灵、月华、百川花了多大力气才杀死那头青煞。青煞和红煞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那是一片邪恶的海洋,你根本无法预料它究竟会膨胀到何等地步生死契困不住它。

眼前这头青煞显然还十分年轻,它甚至连鬼蜮都没有,可不要多久它就会领悟只要自己的力量足够庞大,就能撕毁它想要撕毁的一切契约。到那时候,孟琅就危险了。

“一年不,最多半年。”归一坚定地说,“半年后,无论你找没找到这青煞的头,都必须杀了它。”

孟琅张了张嘴。他觉得半年或许太少了,他没有把握在六个月内找到阿块的头,但他明白,这恐怕是归一所做的最大让步了。他沉默了一会,说:“师傅,那您能算算他的头到底在哪儿吗?”

第186章为何而活(三)

“我现在还要给青煞算卦了?”归一怒不可遏,愤然起身,“这事没得商量。半年,就半年。你要半年后不杀了他,为师就亲自下山来杀!”

他出了茅屋,走到两步,又转头厉声对孟琅道:“你在这把伤养好了再走。要让我发现这青煞动了我屋里的一根稻草,我就把他的手剁下来!”说完,他迅速向尖崩子飞去。他要是再在这呆下去,估计还得抽孟琅两巴掌。

但归一升入茫茫云海中后,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穹庐峰。阳光下,山顶闪着白光,好似一颗永不熄灭的晨星。因归一布下的阵法,普通人看不到穹庐峰上的景象,但归一却能感觉到孟琅执着的目光穿透重重云海黏在他身上。他哀叹一声,心想,自己真是老了。

他年轻时,别说什么徒弟,就是自己的妻子儿女也没法说服他改变主意。现在,或许是偶像的幻灭,或许是挚友的离世,归一感觉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心力坚毅,好似一块屹立海边不可回转的巨石。青煞出世他竟没有第一时间诛杀,这完全是因为孟琅,不知为何归一有种预感,倘若他执意杀那青煞,就无异于再一次把孟琅从斫雪剑上推下去。

归一恨铁不成地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看向自己手心,那上面也有一道印记。那印记巧妙地藏在孟琅掌心复杂的纹路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这印记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孟琅再一次生命垂危时,指引归一找到他。

孟琅目送归一的身影消失在云层之中,感到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他觉得有些头晕,刺痛迟缓地爬上红肿的脸颊,蔓延到半个头颅,撞到池边的脊背也隐隐作痛。不知怎地,他觉得这痛不像来自皮肉,而像是从骨缝钻出来的。

他呼出一口气,撑着膝盖,这时候,他才发觉后背一片冰凉。他刚刚千方百计想从师傅手里保下阿块,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湿透了的衣服。他现在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衣服上还隐约残留着血迹和树枝划出的细小口子。孟琅有些茫然,他没想过自己不会死。

这时候,他听到阿块咬牙切齿地骂归一。他突然觉得好笑,可心里并不高兴,依旧是空落落的,好像被抽去了什么。虚无感再次袭来,他想,即使活下来,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

阿块突然不再骂了。他感觉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害怕。他闭上嘴,仔细捕捉孟琅的呼吸声——很轻,很轻,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呼吸声。他走到孟琅身边,摸索着蹲下来,抓到了孟琅放在地上的手。这时候,他心里才终于安定了些。他忧心地问:“道长,你不舒服吗?”

“没有。”孟琅说。但阿块立刻发现他在撒谎。道长在他面前撒过太多谎了,每当道长说他没事时,他肯定有事。阿块拧着眉毛,再次问出了那个他迫切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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