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谢桐才迟钝地“嗯”了一声,放下支着头的手,仰起脸去看闻端。
皎皎月色下,谢桐如玉般的白皙面容更显温润光洁,双颊上一抹红晕恰似三月桃花色泽,薄薄的眼皮欲阖未阖,末尾弧度斜着往上飞扬,美得惊人。
闻端站在原地,有好半晌没有动作。
“……圣上。”他终于低低开了口,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你喝醉了。”
谢桐的酒量,与数年前闻府养的那只八哥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一口就醉,醉后竟然还能如常站立着,嘴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闻端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因为谢桐曾有一次饮了几杯宫宴上的酒,回到闻府后,一头就栽进了边上养锦鲤的大池塘里,吓得府中兵荒马乱。
最后,还是闻端当机立断,扔了外袍便亲自下水,把与锦鲤一同在池中扑腾的谢桐捞了回来。
结果第二日醒来,谢桐全然不记得此事,连他在宴上喝过酒都忘了。
“诶哟,太傅——”
罗太监匆匆赶来,一瞧谢桐的情形,大惊失色道:
“奴才让人去上些鲜果榨成的水,怎么会有不长眼的东西,竟然端了果酒过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罗太监作势打了自己两下,愁眉苦脸地说:
“圣上是万万碰不得酒的呀,这一入夜可怎么办才好呢?要不奴才去唤几个手脚麻利的,晚上守在榻边看顾圣上……”
闻端已经弯腰把谢桐扶了起来,听见他的话,淡淡道:“不用。”
“本官与圣上住在一间房,夜里自会多加留心。”
罗太监过去与他一同扶谢桐站稳,又躬身问:“那太傅,奴才命人去打了热水来,待会您替圣上擦擦脸,这样可好?”
闻端没有异议:“去。”
不远处的小太监听完了全程对话,下巴简直都要掉在地上。
“师、师傅……”等罗太监过来了,他结结巴巴地小声问:“那酒不是您叫我去取的吗?这……这样说,算不算欺君之罪啊?”
罗太监斜睨他一眼,长叹口气:“你个呆瓜孩子,多长点心吧。”
“去打热水。”罗太监吩咐,又道:“放心吧,傻小子,你懂什么欺君之罪?听着你师傅的话去做,以后领赏还来不及呢。”
闻端牵着谢桐往厢房的方向走。
谢桐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果酒,眼神都是雾蒙蒙的,但走路尚且还算平稳。
因此闻端放开了扶着他腰的手,改为牵着谢桐。
掌中包裹的手指纤长莹润,触感极为细腻,如上好的玉质竹节,细长一小段,能够把玩上许久。
上一次这般动作亲密,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谢桐年岁渐长,闻端就越来越少与他有过师生、君臣以外的交集,抑或是礼节之外的接触。
谢桐年纪不大、他也还年少的时候,闻端曾记得自己还将人托起,去摘树上的桃子过。
而最近几年,两人间便已剩下了隔着桌案不远不近的谈话,众臣面前的并肩齐立。
以及在棋盘上对弈落子时,指尖往来间,极近的方寸距离。
以至于闻端今日才知道,原来谢桐的手牵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放慢了脚步,偏过头看了看牵着的人。
谢桐像是感应到他的注视,于是也撩起长睫,用那双含着薄雾的眸子去瞧闻端。
酒意过重,朦朦胧胧间,谢桐什么也没望见。
“去哪?”他蒙蒙地问。
闻端答:“夜已深,圣上该到房间休憩了,臣正带你过去。”
谢桐又抬头,看看四周错落有致的竹子,下意识道:“这条路好远。”
“不远。”闻端嗓音非常温柔:“臣走得慢,请圣上恕罪。”
谢桐站住了脚,说:“本殿累了。”
醉得太过,谢桐连自称也忘了,无意间用了先前七年一直用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