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听闻林将军的伤势也已经大好。”
送信使出了殿的罗太监折返回来,笑呵呵道:“圣上,想必北境的战事很快就可平息,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谢桐收好闻端的信,点点头:“如此最好。”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京中的雪逐渐厚重,派去北境的军队返程之期却迟迟没能定下来。
一则,左贤王受了重创,气急败坏,命匈奴军牢牢守在营地里不能撤退,试图寻机再次进攻,一雪前耻;
二来,延宁城在多次的交战中破损不堪,唯有将城池修复好,来年开春,才不会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
故而,闻端率兵协助延宁城的百姓修整城墙,没有立即回京。
罗太监带着几个宫人,从尚衣局领了今年过冬的衣袍大氅,捧着回到御书房附近,一眼瞧见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刘小公公。
“看什么呢你?”
罗太监挥手叫宫人们先将谢桐的衣物送去寝殿,一边走过来,伸手敲了刘小公公的圆脑袋一记,斥道:“鬼鬼祟祟,不成体统!”
刘小公公摸摸脑袋,小声说:“师父,我听见圣上在里面发火呢。”
“怎么回事?”罗太监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眉心拧起:“是北境送来的军报……不妥?”
刘小公公摇摇头,说:“我刚都听见了,信使说,太傅大人将那左贤王打得落花流水,一箭射中了左贤王的心脏,得了大功!”
罗太监愣了一下,随即疑惑更深:“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圣上何故发火?”
刘小公公又凑近了一点,贴着他的耳朵悄悄道:
“圣上刚刚要下旨给太傅大人封赏,御书房里的几位大人说不行,哪有给罪臣赏赐的道理?圣上就生气了。”
“……”罗太监回忆了一下,今天上午,在御书房议事的,是几个吏部和兵部的臣子。
这几个臣子曾也投靠闻端,朝中万事以闻端为首,是不折不扣的“闻党”。如今才过去多久,竟就已人心迥异,翻脸无情了?
也难怪圣上发火。
又过了半刻钟,御书房的门打开,几个被骂得灰头土脸的臣子走出来,又在外头低声讨论两句,这才走远了。
罗太监端了新的茶水,候了一会儿,听里面没什么动静,于是叩门进去奉茶。
御书房里燃着炭火,谢桐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边,负手静静望着外面树上堆着细雪的黑色枝杈。
罗太监将茶水换好,又瞧了瞧窗边那人的神色。
谢桐虽没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开口问:“为何这样看着朕?”
他转过身,接了罗太监递来的茶,秀丽眉目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方才朕的声音太大,吓到刘小公公了?”
罗太监忙道:“哪有的事,只是那孩子忧心圣上动怒伤身,想叫奴才多劝圣上宽心。”
谢桐不置可否,道:“朕今日训斥他们,并非因他们阻拦朕给太傅封赏。”
罗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知晓这个时候,只需要默默听着就行了。
茶盏盖儿与杯沿相碰,发出很轻的一声响,谢桐垂眸喝了口茶,才淡淡说:
“朕不想在朝中看见太多趋炎附势、曲意逢迎之辈。”
曾经闻端位高权重之时,便投靠他;如今眼瞧着闻端“失势”,就上赶着来讨好他这位天子,一面贬尽旧主,以为这样便能投谢桐所好,顺流而上,加官进爵。
从前谢桐以为,为君者,必定要底下的众臣子俯首帖耳,毫无异议才行。
而如今,他见过许多、经历过许多,反倒觉得忠心难有,朝秦暮楚之辈更令人提防厌恶。
今日能背刺闻端,明日或许就能为更大的利益背叛新主,投敌叛国。
思及此处,谢桐忽而福至心灵,想到,闻端这一次的冒险之举,是否也存有让他看清朝中各人真面目的心思在?
毕竟若是等数年后,闻端一点一点将手中的势力交还给他,反而太过平稳,给了这些人隐匿异心的机会。
激流交错时,最易现真心。
想起闻端,谢桐突然又开口问:“现在是哪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