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一些,”梁柯也将手心从秦咿眼前移开,转而贴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擦了下,“你也不要生气,那些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秦咿皱了皱眉,“他在冤枉你啊!”
可能是被阳光刺激得太厉害,秦咿眼尾有点红,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嫣然又可怜,很能激起保护欲。
梁柯也觉得心很软,也很暖,他想,如果必须有一个契机,他才能和命运达成和解,那么就是现在了。
过去种种,好的坏的,或隐瞒或欺骗,他都原谅了,不再计较。
小姑娘泛红的眼睛,是一切煎熬的尽头,也是他的救赎和解药。
“也不算冤枉吧,”梁柯也的指腹仍贴着秦咿的脸颊,细软的触感勾着他的瘾,让他舍不得放手,“我妈妈结过一次婚,但是,她的合法伴侣并不是我的生父。我出生时,我的父母各有家庭,事情曝光后,闹得非常难看,桥王一家颜面尽失。为了平息事态,也为了不激怒外公,他们将我送到竺州,交给管家和仆佣照顾。”
“记事以来,我一直住在小南山,有管家、司机、保姆和家庭教师陪着我。我几乎见不到外公,偶尔能接到母亲打来的视讯通话。小时候不懂事,看到别的孩子生病受伤有家人照顾,我有点羡慕,就故意弄伤自己,一度沉迷自残。”
“可是,妈妈并没回来陪我,她叫工人在房子里装满监控,数不清的监控。当我再次受伤,她就在视讯通话里将监控回放给我看,一帧一帧的,逼我仔细看清楚。她对我说,梁柯也,你是在装可怜,想算计我吗?拜托你别再那么做,血淋淋的样子实在太恶心了!”
梁柯也的态度很平淡,讲到最后,他甚至轻笑了下,有些无奈地说——
“我的确在算计她,因为我想妈妈了,想见见她。”
秦咿抿唇抿得有点紧,她拉着他的手,想同他说什么,喉咙却哽咽了下。
这些事秦咿听方恕则简单说起过,当时她只觉得讽刺。现在,听梁柯也亲口讲述,才发觉竟是这样心酸。
秦咿脑袋里闪过个念头,小声问他:“学小提琴也是因为妈妈?”
梁柯也笑笑,“是啊,我听管家说我妈妈小时候练琴练得好,外公常常夸奖她,我就试着模仿,故意在有监控的地方练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执着于去做一些讨人喜欢的事。”
之后,他用了更长的时间去面对、去接受,自己是不被爱的这件事。
书上说,喷嚏和贫穷是无法隐藏的,总会暴露出来,而平庸和不被爱,则是最难被承认的。无人愿意承认自己生而碌碌,无所作为,更难承认自己从未真挚地被爱过。
秦咿抓着梁柯也的手腕,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些,有些混乱地想着,在长大的过程中,原来,他们都经历了好多委屈。
梁慕织不亲近他,梁竞申不喜欢他,他是不被接受的孩子,顶着耀眼的姓氏,却无法在家族里找到归属感和安全感,还要背负数不清的流言。就算他比大多数人都要优秀,璀璨又耀眼,蒋驿臣之流也能居高临下地用口水砸碎他的荣耀。
那些人啊,他们讽刺他,又嫉妒他。想剥掉他的光环,又想将他的光环占为己有。
可是,他们不明白,梁柯也最宝贵的地方不是所谓的背景。他嚣张又强大,温柔而包容,洞悉人心残忍,却从未堕落。
蒋驿臣说梁柯也在糟糕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不会明白什么叫真心难得。实际上,他一直是最真诚的,坦坦荡荡地活在阳光下。
情绪堆积在秦咿心口那儿,有些沉,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柯也垂眸去看她,目光又轻又温,低声说:“别哭啊,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几句闲话是伤害不到我的。”
秦咿不抬头,也不出声,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相较于被人议论,”梁柯也手指碰了碰秦咿的下巴,声音温得叫人发软,“看你哭,更让我难受。”
秦咿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温和,她抓着梁柯也的手指,像小朋友那样,将他一根手指握在手心里,紧紧握着。
梁柯也蹭着她掌心里的皮肤,忽然说:“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秦咿心口一跳,恍惚觉得他知道了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
顿了顿,她小声说:“梁柯也,如果有人告诉你,我是坏人,很坏的那种,离我太近是要受伤害的——你会害怕吗?”
梁柯也似乎在认真思考,片刻后,他说:“我会把坏人带回家,关上门,和她好好相爱。她没机会做任何坏事,也就不再是坏人。”
秦咿睫毛颤了下。
阳光晒得她身体发软,心跳也软。
梁柯也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更轻了点,“更何况,她看我的眼神那么温柔,我不相信她真的是坏人。”
秦咿觉得她就像一颗陷在云朵里的彩色气球,目之所及,一切都是轻飘飘、软软的,软得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沉溺,而沉溺这种情绪本身就是不受控制的,若能控制,又怎么会有不顾一切的爱。
一念至此,秦咿松开梁柯也的手指,转而拿出一对耳机。她带上一只,另一只则给了梁柯也。
音乐声响起时,梁柯也明显一顿。
那首小提琴版的《月光》,他亲手演绎出的曲子,一听就知道。
“我将你练琴的那段视频转码成了音频,保存在手机上,”悠扬流转的旋律里,秦咿声音似水,她目光抬起来,柔软地看着他,“睡不着的时候,常常拿出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