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老板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大哥,抱着iPad刷短视频。
秦咿问他有没有口腔溃疡药和创可贴,有的话麻烦各拿一盒,给203那位姓梁的客人。
常用药老板都有准备,他边找药边随口问了句:“那位梁先生也是来写生的?要创可贴,是削铅笔割到手指了吗?”
不是,秦咿在心里回了句,创可贴是为了让姓梁的遮住脖子和锁骨上的印子。
她留下的那些印子。
罗溪兮和几个朋友正聚在大厅的沙发区里聊天打游戏,目光似有若无地往秦咿身上瞟。秦咿不看她们,含糊地对民宿老板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斜侧里,忽然传来一声——
“秦咿。”
是蒋驿臣。
他穿一身运动服,应该是刚跑完步,出了不少汗,走到秦咿面前对她说:“晚饭时怎么没在餐厅见到你?”
秦咿想起那条蒋驿臣发出又撤回的消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平淡道:“我不太饿,也没什么胃口,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他们说话时,老板从柜台后出来,上楼去给梁柯也送药,iPad没关,循环播放着某条短视频,音乐声特别吵。
蒋驿臣上前一步,离秦咿更近,正要说什么,沙发区那边有人拔高嗓门——
“别打手游了,眼睛疼,我们玩‘立水瓶挑战’吧!哎呀,规则很简单——找个纯净水瓶,灌小半瓶水,每人扔一次,落地时瓶子能直立在桌面上就算赢,立不住就是输。赢的人没奖励,但是,输的人要说一句‘舔狗名言’,越舔越好,不能重复!”
罗溪兮的声音。
音落后,周围一片叫好,都嚷着要玩。
这规则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秦咿扭头看过去。
穿白T的男生率先进行挑战,他用力一抛,瓶子在半空转了个圈,掉下来横倒在桌面上。
没立住,挑战失败。
旁人的起哄声里,罗溪兮贴在白T恤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那男生笑嘻嘻地开口:“舔狗当然要日常问安——宝贝,早安;宝贝,午安;宝贝,晚上吃饭了吗?”
这话说完,其他人只是笑,蒋驿臣的脸色却难看起来。
另一边,游戏还在继续,第二个做挑战的是罗溪兮,她明明将水瓶立住了,是胜利者,偏又说了句:“日常问安是低级舔,太low,高级点的应该说——宝贝,去见他的时候记得涂我送你的口红,那个颜色最适合约会。”
“艹,绝了!”
“狗中之王!”
又一阵乱七八糟的起哄。
蒋驿臣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他绕过秦咿直奔罗溪兮,硬邦邦地丢过去一句:“有话直说,弄些怪声怪调的,你恶心谁呢?”
秦咿暗暗叹气,这行为简直笨到家,相当于把脊梁骨往人家手边送,上赶着等人来戳。
罗溪兮好整以暇地窝在沙发里,怀里还塞着个抱枕,她嗤笑了声,“这是游戏里的惩罚规则,我们说着玩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蒋驿臣明显不是个会吵架的,直接噎住。
场面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秦咿觉得这群人实在无聊,不想理会,转身上楼梯。当她踩住第三级台阶时,罗溪兮的声音再次传来——
“更何况,世道变啦,当舔狗不丢人,那首歌怎么唱的——不顾一切追求真爱,苦尽甘来。有些男的看上去潮帅潮帅的,又傲又难搞,说不定背地里也在对人摇尾巴呢,都是池塘里的小鱼苗,分什么高低贵贱!”
穿白T的男生生怕气氛不够乱,捏着嗓子唱起来:“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
秦咿停下脚步,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也收回来,垂在身侧握了握。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她扭头回到那帮人面前,“你们玩得真有意思,能不能带我一个?”
秦咿话说得热络,语气却是冰冷的,无一丝起伏,反差感强烈到让人心里发虚,猜不准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罗溪兮虚得最明显,耀武扬威的劲儿收敛了下,甚至躲避着不和秦咿对视。
白T男是来旅行的游客,不是画室的学生,他搞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见秦咿长得好看,立即把玩游戏用的水瓶递给她,笑着说:“一起一起,玩游戏就是人多才热闹!”
秦咿将水瓶握在手里,上下掂了掂,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把瓶盖拧松的,直到瓶子奔着罗溪兮飞过去,冷水泼了她满身满脸,罗溪兮一声尖叫,众人才反应过来,齐齐倒抽口气,连蒋驿臣都露出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