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可真招人心疼,之前父亲传信来让他们当作婚约从来没有过,也是以为?崔鸿雪也死了,如此便无需再刻意往崔家攀关系,这一得知?崔鸿雪还?活着,符秀兰第?一反应却是,这孩子逃出?来第?一时间?就该来投奔他们的。
崔鸿雪垂着头,面上?并无半分欣喜,他捏着拳,那一纸婚约他拿不出?来,他也不会……收下?他们的怜悯,符爷爷一开始打算的就是把陶采薇嫁给天之骄子崔鸿雪,而?不是他。
刚站起来的男人,又跪了下?去,这次跪是在赔罪:“符爷爷,伯母,伯父,崔家已倒,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我今后只是崔波,也只当崔波。”
符秀兰一脸错愕,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好的崔鸿雪不当,只当崔波?
符皓轩冷哼了一声,定定看?着他:“你想好了,崔波可不配做我的孙女婿。”
崔鸿雪朝向符秀兰,这回的称呼又变了:“太太,崔波只是她身边的男仆,做不得她的夫婿。”
符皓轩神色复杂,看?了他很久,出?于对老友的怀念和哀叹,他对此人,到底是起了恻隐之心:
“你何苦这样呢,崔家没了,我符家照样能保你一辈子,符家产业众多,也有你长袖善舞的余地,往后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
崔鸿雪始终咬紧牙关,捏紧了拳,他怕他自己,一不留神就会松口,进而?将那个一心向往权势的姑娘,困在她本就享有的天地里。
溪川是好,可她生来就有。
他始终不张口,铁了心要做他的崔波,符皓轩看?得出?来。
他让下?人把书房里陈年放着的一个小方盒子拿了出?来,用精巧的钥匙打开。
在此之前,崔鸿雪听到过的,关于他和陶采薇的婚事,都是口头之言,祖父从未跟他说起过,佐证也只有陶采薇曾提过一嘴的祖父的虎头私印。
直到今日,他才正式看?到了这一份盖有崔氏印章的契约,在那上?头,崔鸿雪和陶采薇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紧紧靠在一起,以天地为?证,在神佛前盖的契。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真切的意识到,这份婚约是真实存在过的,而?祖父,也一定是郑重其事地为?他盖上?印章的,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只是一份口头上?的约定,就只是因为?陶采薇还?未及笄,所以才没有告诉他而?已。
符皓轩将这份契约拿在手里,并没有给他,只是摆在桌上?清晰展现给他。
崔鸿雪心情十分复杂,看?着这份婚约,从前的一切想法像是要被推翻了一般,这是约定好的事情,神佛见证过的婚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算是生老病死、天崩地裂,他们也该履行约定。
这份婚约,就连符秀兰都没有见过,此时见了,也是心神动荡,多好的一份契约啊,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
符皓轩一只大手盖在那张轻飘飘的纸上?,这份婚约一式两?份,他与崔家老爷各有一份,两?份合一,才真正起效。
符皓轩定定看?着崔鸿雪,一双老眸摄人又深邃:“在我这里,这份契约永远作数,你什么时候拿来另一份契书,我什么时候为?你二人举行婚礼。”
崔鸿雪垂下?眸,他如何能得知?另一份契书在哪儿,祖父临终前恐怕没想过要他再来求娶陶采薇,只字未提。
崔家上?下?死了个干净,更别提那些物件儿了,早已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没关系,他扯着嘴角苦笑一声,反正他也没肖想过娶她。
他不应,符皓轩也不会强求,曾经的那位天之骄子,是有自己的心气?在的,符家现在明摆着在可怜他。
不过符皓轩心里可不会把崔鸿雪那点顾虑放在心上?,对他而?言,崔鸿雪不应,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还?不够爱!
否则以他崔鸿雪当年的气?魄,他若要娶一个女人,山海都可以平了。
换句话说,你崔鸿雪为?了陶采薇,重回京城把你崔家的门楣重新立起来又能如何呢?
符秀兰将崔鸿雪拉到身前,像一个关爱晚辈的长辈一般,揽住他的肩,一边安抚一边心疼着,怪不得一早就觉得这是个乖孩子呢,原来是他。
“傻孩子,有事情别总揣自己心里了,你家里一个人也没了,今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崔鸿雪年纪不算小了,像他这般大的,除了全修杰以外,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就算是以前在崔家时,他也未曾被人这般安抚过。
他其实没事,真的。
偏偏符秀兰还?一直将他揽在怀中心疼着,尽管他高出?她一整颗头。
他心中那股卑劣的情绪,又悄然浮了上?来,甚至他想,就一直这般卑劣下?去,皆大欢喜。
符皓轩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走吧,这张婚约之前算是我向你祖父求来的,我现在也不会强求你应下?,我只希望你今后做事情,能够光明磊落一点。”
崔鸿雪朝他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开了此处,符老爷子的意思?是,对他隐瞒身份这一点,很不满。
没办法啊,事已至此,只有瞒她到底了。
此时天色已黑,山中的夜晚极致静谧,偶尔有头上?飞过的大雁,和风吹过树群后的哗哗声。
走出?符家正堂,他对符家的结构还?有一些残存的记忆,借着这一幢修建在半山腰上?的木质阁楼建筑群各处亮起来的点点灯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