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没有直接答应我的老板,我告诉他,最近家里边有了些变故。我需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那几天过得非常犹豫不决。如果放在从前,如果老廖不是现在的这个状况。我绝对不会放弃。但是这个决定放到现在。我当时就知道,我也许会放弃这个机会。明天是我答复的最后一天。楼外的风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我走到河边,点上根烟。黄昏时分。公路上都是下班的车流。在风尘中缓缓流动。动了,停下。再起步,再停车。犹豫,不决。慢慢地,天色暗了下来,接着车灯亮了,慢慢地,街边那个涮肉馆院子里的那一串灯也点亮了。那是老廖和我在冬天里常去的食堂。店里的东北小伙计和我们都熟了。有时候老廖看见他们吃饭,还会厚着脸皮去要饭吃。慢慢地,街灯也亮了,河的南岸是一片深郁的树木,在那些清朗的夏天的夜晚,我们会靠在北岸的栏杆上,边聊天边呼吸着对岸夜晚里树木的气息。我们认识已经有两年了,可是想起来好象还是昨天。好象昨天我们才在街灯下遇见,灯光从他的头上照下来,对面的街灯勾画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抬起头,笑了,温厚而舒朗。我明白,如果失去他,我会怎样心痛。我下了决心,在这个时候我要留下来,想到这,我心里一阵轻松。慢慢地往回走。到家的时候,老廖不在,我才发现我出去的时候把书包落在家里了,我翻出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有一个是老廖的。他的西装还挂在衣架上,应该是出去找我了。我拨通了电话。很快电话那头响起老廖的声音,我说:“你在哪啊?”老廖说:“还问我在哪,你回家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出去了,我找你半天了。这么脏的天。”我说:“我看你睡得正香,不想吵了你,你现在回来吗?”老廖说道:“我在院子里。想再坐会,你下来陪我会儿吧。”老廖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正在抽烟,老廖没有烟瘾,但是他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每天睡觉前抽上一根。他看我过来了,假装生气地叼着烟看我。我从他嘴里把烟掐过来,说道:“靠,又在装流氓了。”他笑了:“那就跟你耍耍流氓。”说完就要摸我的要害。我没躲:“行,让我先把这灯给碎了。”说完就在地上寻摸石头。老廖拉住我,说到:“不闹了,过来和我坐会儿。”我坐下来。老廖把手搭在我腿上。问道:“刚才去哪了?”我说:“在河边呆了会。”老廖接着说道:“一个人去那干嘛。”我没说话,我不想告诉他我的决定和挣扎。沉默了半晌。老廖慢慢地说道:“我最近是不是太让你操心了。你平常工作那么辛苦。就别为我担心了,我没事。”我笑了笑:“我没担心,你是哥,我还等你替我操心呢。”老廖搂着我的肩膀,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没有说话。风停了,空气中还有很重的尘土的味道,有雨点零星地落下来。这一年的从楼里出来,一股热浪扑了上来。我沿着马路慢慢跑,拐过弯,是一段上坡,夜晚的马路非常安静,偶尔有辆车子开过。马路的一侧是一片浓密的树林。那是一个植物园。环绕着园子的就是这一条小马路。公园是开放的,可以直接跑进园子里。面积不大,但是造得很精致,美丽而安静。园中密植热带植物,潮湿,闷热。在园子里跑上几步,就是满头大汗。跑完了计划的路程,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很快,无数蚊虫扑过来,起来,接着跑。园子里有一个小湖,很清,白天的时候可以一望到底,夜晚的湖面一片漆黑。园子里的灯光弱到了最低的程度,刚刚好照亮路面。没有风,树木也没了声音。偶尔有几个白衫,短衣的身影,是树下缠绵的年轻人。走近了,大多是马来人。这是一个干净整齐的国家。干净整齐的不象是在亚洲。到这里已经满一年了,下一个职位是在上海。房子也已经看好,回北京就可以搬家了。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出乎意料。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在一个地方住了这么久,即使当初多么的不如意,现在也多少会有点留恋。我沿着马路往回走。快要过圣诞节了,过马路的时候,看见乌节路上,有人在用棉花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做成是雪花的样子。反正是配着圣诞的歌曲。飘飘扬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