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润被放在爷爷奶奶家抚养,子龙住在致远的屋子里。现在他一心埋头于工作,只想着多挣钱,给谦润一个更好的生活。他明白伤心无用,唯有好好活着才是对致远最大的回报。可每当深夜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孤独寂寞便会如一阵狂风袭来,让他抓狂。家里的任何一个小物件都能让他想起致远,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那盆坏死的文竹已经被放置在阳台,代之以一小盆新文竹。子龙希望致远夜夜入梦,可从致远走后,子龙从未梦见过他。子龙只能对着相片静静地想念,墙壁上的婚纱照和婚约已经被他看了无数遍,可总觉得看不够。每次看,他都觉得自己和致远还是大学刚毕业,对未来无限向往。那段时间的生活是他这辈子最幸福最怀念的时光了。他相信,致远一定在屋子里一直陪着他。所以,子龙会好好活着,不再辜负致远。其实人最难打败的是自己的心魔。致远可以奋不顾身地爱着子龙,而子龙却顾虑重重。子龙真正害怕的不是社会的歧视,也不是父母的失落,而是他无法坦然面对真正的自己,不肯彻底承认并尊重真正的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社会流言有一定的冲击力但绝非掌握生死大权,人们真正关心的是自己的事,哪会时时刻刻盯着与自己无关的夫夫?社会歧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心魔,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活得快乐自在,歧视与祝福没有本质的差别。而父母的失落则更是不堪一击的借口了。其实,子龙心里十分清楚,哪怕自己性无能,哪怕自己一辈子不结婚,父母都会爱着自己,只要他们还在世上呼吸一天的空气,他们就会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或许自己出柜会对他们造成巨大的伤害,但他们绝对拥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再强大的外因也必须通过内因来起作用,否则不过石沉大海。而一旦起决定作用的内因奋勇直上,那就无可阻拦。现在子龙战胜了自己的心魔,能无所畏惧地面对真正的自己。只可惜,这一刻,正是他在人间空唤致远的时候。数月后,转眼已是许致远的周年忌日,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仿佛一丝一丝的无边悲伤落在地面。昨晚,子龙把儿子接了过来,今天一起去祭拜致远。事已至此,子龙父母依然无法理解子龙,有时甚至劝子龙多和女性接触,以医治他的“病”,他们仍希望子龙能有一个他们观念中的正常的婚姻家庭。子龙默默听完他们的话,摇摇头不说话。他总是会想起致远,若他和自己一起住着,一起赡养父母该多好!子龙对着衣橱发呆,不知选哪件衬衫好,蓦地想起致远说:“你穿蓝色衬衫,优雅;穿黑色衬衫呢,很有男人味;穿白色的嘛,嘿嘿,诱惑。”“那你喜欢我穿哪件?”致远凑近子龙的耳朵,低声说:“我啊,喜欢你不穿。”最终,子龙选了黑色衬衫,穿上黑色裤子,配了一双黑色鞋子。子龙把儿子脖子上的金菩萨摘下来,给他戴上致远送的虎形玉佩,说:“念远,以后你就戴着它,再也不要摘下来了。”“这个真漂亮,上面还有一只老虎。爸爸,为什么今天我要穿新衣服新鞋子啊?”儿子看着身上的白衣服,脚上的白鞋子,好奇地问。“我们去看叔叔。”“是那个流了好多好多血的叔叔吗?”念远流露出害怕的表情。“嗯,叔叔是为了你才会流血的,所以今天我们要去看他。爸爸不是教你要知恩图报吗?”“我知道,我们去看叔叔,买很多吃的给叔叔。”子龙蹲在地上,按着儿子的双肩,慎重地说:“你一定要记得那个叔叔很爱很爱你,知道吗?”“嗯,我知道。你告诉我很多遍了,我记得。”两个人先去了花店,子龙买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又转去了咖啡店,买了一杯不加糖的蓝山咖啡。到达墓地的时候,雨停了。所有的新仇旧恨恰如这场细雨,虽消停却已淋湿全身。墓地周围行行竹子,清风一吹,森森作响,似有魂魄归来。块块墓碑犹如立在梯田层层叠叠。无论伟大或渺小,高尚或卑微,富裕或贫穷,有情或无情,最终都不过是一抹残灰,占一寸土地罢了。所不同的是,有的人真正爱过,真正活过,而有的人不过如演戏一般,走个过场。那么,静静躺在地下的许致远必定是真正来过这个世界的。因为他一直记得一个人,也有一个一直记得他的人。子龙和念远走到致远的墓碑前,他把玫瑰花和咖啡放在了致远的墓前,温柔微笑:“致远,你最爱的蓝山咖啡,还有玫瑰花。我记得我第一次送你玫瑰花的时候,你笑起来……笑起来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