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万寿节,一路宫灯明晃晃,就连街上都摆了鳌山,映照得半边天都是红彤彤,夜色将明。
马车一路在徐府门前停驻,月牙高悬挂在树梢,静悄悄的。
一人上前叩门,动静轻的好似听不着脚步声。
片刻后,厚重的门扉吱呀一声自内打开,门仆瞧见面前的玉牌,神色一顿便要跪,却是被人拦了下。
“还不快去禀徐太傅?”
“是是是!”
一叠的脚步声跑远——
马车里,一道黑色的身影被请入了府去。
房中皆是药草的苦涩,就连衣袍之上都沾染了些许。
徐鉴实掀开寝被,一身白色里衣,不及穿袍戴冠,只见门前人影晃了晃,他伏地叩首。
“臣参见陛下。”
“爱卿何必多礼,快快请起。”进来之人,确是成禧帝。
话音未落,他身侧的太监便上前,去将徐鉴实搀扶站起,笑盈盈道:“太傅还是好生歇着吧,咱们陛下牵挂您,这才深夜前来想瞧瞧您呢。”
徐鉴实闻言,挣扎着又要跪谢圣恩,一连的咳声不止,“臣、臣咳咳咳咳……”
“快快回床榻歇着吧。”成禧帝摆摆手道。
伺候的人搬来宽大的椅子,被指使着摆在了床榻前。
成禧帝落座,看着帐子里鬓发生白的臣子,半晌,道:“你向来思敏,也定是猜到了,我想将皇位传于阿徵。”
徐鉴实面上并无诧异。
“我也没多久可活了,太医说,好生养着,还有四五年,若殚精竭虑,便要折半。”
烛火昏昏黄黄,照亮了两张半岁枯荣的脸。
“……子孙之中,阿徵最为勤勉,天资出众,若是他年长些,我也能放心些将这江山交给他,可阿徵如今才六岁,这江山……他坐不稳啊,孟成,你请辞的奏疏我看了,我不会准,也不能准,你得替我看着,看着阿徵继位。”
成禧帝对几个儿子都不满意,老大雍王心狠,也自傲轻狂。老二天资平平,在封地安居乐业就是。老三老四早早夭折,未见成人。老五陵王比起老二强上些,但最多守成罢了。老七豫王,幼时便逃学,指望不上。
徐鉴实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比成禧帝小了近二十年,他连中三元入仕之时,成禧帝早已高坐皇权。
徐鉴实年轻时,一如诸多学子,满心抱负,他在翰林院呆了不过一个年头,便被成禧帝调任去了户部,从讲经筵学的常侍,变成了户部左曹郎中,上司乃是户部侍郎——实掌阁中之事的阁老。
如今先者乞骸骨,早已故去,阁中之事也皆在徐鉴实手中,且任太傅。他仕途顺遂,成禧帝于他,也可谓是知遇之恩。
那日赐婚圣旨,徐鉴实便明了其中之意,是以,递了辞官的折子上去。
官场浮沉,历时太久,他早已没了初时的抱负,如今官场于他无甚牵挂难舍,他想护着泱泱,想躲过这一场。